“司空請看,這便是四天前后將軍大破吳軍,擒程普、斬凌操的戰場。那可是只帶了三千人就敢打三萬人!
就這,程普一開始還龜縮圓陣,不敢移動,后將軍把主力佯裝派給魏延要迂回避戰,身邊僅剩八百騎,程普才放松戒心,而后將軍竟真的出敵我之意料,孤注一擲沖上去決戰!
當時整片長坂血流了十幾里,腥煞沖天。屬下知道司空到來定然要憑吊戰場,這幾日讓人引沮水灌洗,才去了些味兒。”
長板坡上,矮小丑陋的張松,略帶導游風地介紹著眼前的景象。
李素騎著匹通體烏黑的高駿戰馬,身著精致的鍍銀鏨金鋼質板甲,腰懸劍鞘七寶鑲嵌的寶劍,手持一柄合攏的鐵骨折扇,罩披的蜀錦斗篷在初冬的凜冽中獵獵當風。
戰馬站在長坂坡北海拔最高的地方,李素俯瞰面前數十里的下坡,聽著張松諂媚地講解。兩旁環列的鐵騎都遠遠保持距離,沒有馬敢站在海拔更高的點。
背后的荊門谷口如同一個天然的巨大風洞,把從西北吹來的風約束在沮水河谷中,直到兩側群山豁然開朗、激風形成湍流,讓李素的斗篷比吃滿的船帆還鼓。
那種指點江山的意境,還是非常帶感的。
不過,李素終究是微有惻隱之心,他本人沒有近戰武藝,也沒殺過什么人,看到一些衰草殘根上還有未洗凈的紅黑色血痕,本能也有些悲憫。
“子龍一身都是膽也。”李素腦補完當時的戰況,長嘆一聲。
張松:“司空妙語連珠,后將軍此戰之功,得司空贊嘆,定然傳為青史美談。”
李素一抬手:“誒,可別記我是在什么情況下說這話的,好像我很熱衷殺戮似的。死的都是大漢子民,陛下的目的是止戈為武。
澤國江山入陣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李素這段話,前半部分是跟張松的低吟絮談,聲不及遠。
不過后半段的吟詩,音色悲涼曠朗,隨風飄去。數十步外佇馬的趙云也聽見了,才撥馬湊近,公允評價:
“伯雅好詩,難得大勝之下不驕矜。到底是多年至交,深知我心——孟子曰:天下惡乎定?定于一。我輩殺戮,不殺則已,一殺就要從速震懾,摧破敵膽,讓大漢早日重歸一統。”
現場凡是有身份的文物官僚,等趙云贊完,也是一一齊贊李素好詩。這句“一將功成萬骨枯”,可謂與趙云的三千鐵騎破吳軍形成文武雙璧。
李素撥轉馬頭,笑著拍拍趙云肩甲,弧形鍛鋼甲片鏗锃作響:
“子龍,這兩年讀書了,天下惡乎定都會說了。不過,確實說得很貼切,殺人是為了更快的迫降那些被裹挾的迷途大漢子民。至于爵位封邑,你我還缺不成。來人吶,取酒來,今日之議,當浮一大白。”
幾個護衛騎兵拿來幾個大葫蘆,李素和趙云一人一個,李素難得豪爽地噸噸噸灌了幾大口。
喝完之后,李素也覺得酒后不宜再吹冷風,這長坂坡上也沒什么別的好看了,就不疾不徐地策馬下坡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