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鴻信算是看明白了。
這是擠賊窩里去了。
著了道。
看見這一幕,他卻是記起來以前老爺子給他說的一些江湖事。
人多了,自然就混亂不堪,搶劫的、偷盜的比比皆是。這火車若真是去往京城的,只怕車廂里少不了三教九流;亂世當頭,日子難熬,想要去京城闖些名頭的手藝人那簡直如過江之鯽,京津兩地就他爺爺說,當年可真是各行百業齊聚,牛鬼蛇神都有,奇人異事要是說起來,怕是大半年都說不完。
而且這火車上,以往可都是賊盜橫行,特別是京津一帶,什么賊王、盜王那是多的不行,諸多下九流混跡其中,暗盜的、明偷的、明搶的,簡直無法無天,連朝廷都管不了,而且再得點好處,就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里面明偷的,就是人家當著你面偷你東西,偏偏你還不能出聲,你一出聲,周圍立馬圍過來一群人,挨揍是小,興許命都得不明不白的丟了,明搶的更邪乎,一個梨子能賣你幾塊大洋、十幾塊大洋,明著勒索敲詐,幾個梨子就能變著法把你渾身的家底敲個精光。
而且從前還有個說法叫作“打絮巴”,防不勝防,擱現在的話說,就是人販子,但擱以前,做這種下三濫勾當的多是乞丐,這可不像那些武俠里寫的什么“丐幫”,采生折割,喪盡天良,故而下九流里,乞丐最不受人待見,排在末流。
就譬如有小販叫賣吃的,聞著香氣誘人,可你但凡一吃,就著了道;人家問什么你說什么,錢財盡失不說,人還得被賣了,等清醒過來,不是到了窯子里,就是成了黑市上的苦力,更慘的還有,直接手斷了,腿瘸了,眼也瞎了,被人丟街上乞憐要錢,真可謂是慘不忍睹。
他自幼和老爺子親近,經年累月,耳濡目染,對這些事記得特別清楚,其中,又因為祖上的行當,對這“打絮巴”印象特別深。
正想著如何提醒招呼那胖子呢,就聽。
“你干啥呢?敢從爺爺兜里順東西?你他娘的順東西也就順東西吧,你捏爺爺肉干什么?”
胖子自己倒是先察覺了,他手里拿著一包花生,怒不可遏的望著身旁的一個賴頭漢子,這漢子光著瘦黑的膀子,手里正拿著五塊大洋,臉上非但不見半點慌張,反倒陰厲兇狠,陰惻惻的冷笑道:“放你娘的屁,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小心你的舌頭!”
胖子大怒,伸手就要搶回那五塊大洋,可哪想“啪”的一聲自他臉面上炸起,瞬間鼻血眼淚一大把,胖子踉蹌一倒,捂臉哀嚎。
蘇鴻信卻是看的瞪大眼睛。
因為這出手打人的,居然是那個裹腳老太太,他可是瞧的一清二楚,這老太太面無表情,筋骨畢露、干瘦黝黑的右手只往籃子里一探,將那遮籃子的綿布一捏,再振臂一抖,棉布瞬間就和響鞭一樣,抽在了胖子的臉上。
敢情,連這老太太都是一伙的。
這是個套子。
可不光是胖子一個人丟了錢,還有幾位也一樣,但看見胖子滿臉是血的倒地呻吟著,一個個臉色煞白,戰戰兢兢,嚇得噤若寒蟬。
就聽老太太細聲細語的問:“還買不買啊你們?”
見那幾人像是被嚇傻了,老太太又嘿嘿一笑。“沒錢也想吃東西?”
幾人忙道:“不買了,不買了!”
轉眼,籃子里的東西一樣沒少,老太太看也不看地上的胖子,已從蘇鴻信身旁走過,朝著下一節車廂去了。
好家伙,這生意可真是一本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