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鴻信三兩下吃完飯,一抹嘴,輕聲道:“說吧,啥事?”
劉捕快干笑幾聲,也不敢挨得近了,據說眼前這人刀下殺人無數,冤魂纏身,院里連只耗子都不敢進,他就站門口笑著知會道:“上面來了調令,請您去京里當幾日差,殺幾個人,放心,這酬勞比往常要翻個四倍,可是個美差啊,油水足……”
說著說著,他突然不說了,卻見蘇鴻信額前幾綹亂發下的兩雙眸子,宛似獅虎睜眼,慢慢張開,圓瞪大張,沉聲道:
“殺誰?”
劉捕快心頭一顫,暗道我的娘啊,差點被嚇的一屁股坐地上,口干舌燥,額滲冷汗,磕磕絆絆的說道:“聽說是那什么維新變法的人,惹怒了老佛爺,要挑最好的劊子手斬了他們,您也知道,如今京津兩地,可就您威名最響,一人連斬八十二顆腦袋!”
臨了還不忘拍一通馬屁。
蘇鴻信深深吸了口氣,雙眼又慢慢垂了下去,像是在思量斟酌。
沉吟不過片刻,他道:“行,何時動身?”
劉捕快聽到回應如蒙大赦,忙笑道:“今兒晚上半夜的火車,讓您連夜趕過去!”
蘇鴻信點點頭。
“好,知道了,我收拾收拾,到時候,就過去!”
“得嘞,那我這便回去復命了!”
劉捕快說完,逃也似的扭頭就跑,只像是大難不死,從閻王殿里逃出來了一樣。
院里,蘇鴻信一人坐那靜坐了半晌,然后慢騰騰的起身,拾起了“斷魂刀”,瞧著刀身上的斑駁痕跡,這可不是什么銹跡,而是飽飲血液,經年累月下來,被血跡腐蝕后的痕跡,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他打了一盆清水,又取了一塊磨刀石,坐在院里,沾著清水,一遍遍磨了起來。
這“劊子手”的刀,按規矩是不能磨的,蓋因干這行當極損陰德,故而有個講究,說的是,通常斬人的是刀,不是握刀的人,但倘若是你親手磨了刀,添了刃口,生了鋒芒,那這斬人的就成了你。
不過,蘇鴻信刀下殺人已是過百,這般規矩于他,已不算規矩,百無禁忌。
世事難料,沒成想,他是要進京了,但卻是以這種身份方式進京。
一把刀,他磨了快三個小時,一寸一寸,仔仔細細的把那刃口從頭到尾磨了個雪亮。
等那劉捕快再來催的時候,天邊已是紅霞西掛,日色漸晚。
院里,蘇鴻信提刀起身,只把刃口往褂子上一噌,刃口上也不知道是被那夕陽余暉映的,還是眼中生出錯覺,竟然綻放出一抹駭人血色,殷紅的似能滴下血來,硬是把劉捕快瞧的話卡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駭的瞠目結舌,兩股戰戰。
等到蘇鴻信裹好了斷魂刀,收拾好一切,這才鎖了院門,跟著劉捕快出去了。
是夜,他坐的是凌晨一點的火車。
此去,直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