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歲末。
下了一場初雪。
鵝毛大雪整整飄了一天一夜,浩蕩駭人的白毛風如海嘯潮浪,在這天地間如鬼哭狼嚎般盤旋呼嘯,人世風雪飄搖,放眼所及,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夜的時間,雪積兩尺,水化堅冰。
待到第二天天明,門推開,外面的麻雀都被活活凍死了,歇在樹梢上,成了冰疙瘩,山林野地中,一些野獸禽畜,只像是成了塑像般,被凍死在了雪地里。
京里更慘。
人畜凍死無數,只把街面上的積雪掃開,一具具蜷縮的身子,像是打著卷的長蟲,臉上都結了層冰殼,須發都凍硬了,哪怕身子就是烘烤過,也舒展不開;收尸的趕著驢車,吹著嗩吶,拉著滿車的尸首,所過之處,漫天紙錢飛灑,蒼涼而悲愴。
京城外的那些莊落、村子,凍死的更是不計其數,沿途所過,俱是哭嚎哀唱之聲,聲連百里,觸目驚心。
一到晚上,都沒人敢走夜路,百鬼夜行。
風雪呼嘯。
寒意如刀。
仰頭灌了一口烈酒,只似火燒入喉,隨即,蘇鴻信口中長長“哈”出一口滾燙熱氣,那熱氣甫一離口,瞬間凝為寒霜,化作白氣,散在風里。
院里,他精赤著身子,披散著亂發,已是擺著架子,練起了“三體式”。所謂萬般變化不離三體式,此乃形意拳所有變化的起始,也是其獨道的樁功,只在風里一站,這便是兩三個時辰,如勁松石塑;再配合著李存義教他的東西,久站之下,非但不覺冷,反倒是有一股熱氣自小腹而上,直沖肺腑。
院里現在就他一人,王五與李存義則是在這鄉野間幫忙收斂著那些凍死卻又無人認領的尸骨,至于李三,則是在京里打探著消息,這一場大雪下的,京里的防備也跟著松了。
吞吐著氣息,蘇鴻信沉眸驀然一亮,前腿盤地伸展而出,卻不是伸小腿的亮相,而是如蛇形攏住,雙腿一伸一縮,已是在這院里走了起來,腰胯開合之下,他只是一扭身,渾身骨頭都似隨著步伐舒展開合,一開一合,骨骼間竟是隱隱生出“噼啪”如雷鳴般細微低響,雖是輕微,卻也讓他眼露喜意。
武門有句老話,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師傅,李老爺子心胸寬廣,除了虎撲,沒成想還傳了他一個“龍形搜骨”的步法。
他明勁已是由八極練上身了,如今只得了這步法練了不足半月,便已是隱有易筋換骨,三盤俱通的趨勢,這是成就身子的法門,加上又有藥膳填補精氣,簡直進境驚人,只似破了關隘,一泄千里,氣力暴增。
所謂“龍腰虎胯”,按照李老爺子給他講的,這“心意拳”里,有個“龍虎勁”的說法,龍為脊椎,虎為胯,龍盤虎踞,說的就是其中的關竅。
這“龍形搜骨”,便是講究骨力,強腎鍛骨,可貫通經筋,調理百骸,使之丹田勁力可隨心所欲,順達周身各處,如虎竄山林,似龍游天地,無拘無束,無法無天,身負龍虎之能。
“撼山容易撼軍難,任爾沖突我者完,猛虎施威頭早抱,其心合意仔細看!”
只在一陣噼啪骨骼震響中,蘇鴻信口中念著歌訣,雙眼乍凝,兇光畢露,身上氣勢無由而變,煞氣沖天;只挺腰松肩,弓身一站,旋即一步撲出,發勁于皮毛之上,霎時激的滿院雪花沖天,再橫身一擺,回首間,已是揚眉獰目,雙腳踩踏,沉悶有聲;恍惚間,風雪中似有一只惡虎回顧環伺,滿面森然之相,好不駭人。
虎狼心,殺人意。
所謂虎有撲食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