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幾人費盡心機,險象環生仍是未能行刺成功,可謂九死一生,險些喪命,但等現在親眼看見這顆腦袋擺在面前,他們這些已死之人,心中感受不可謂不復雜。
王五又對著蘇鴻信輕聲道:“收起來吧,家國已破,她縱容千死萬死又能如何,你就是太容易鉆牛角尖了!”
蘇鴻信神情澀然。“要是我早點回來……”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
“你早點回來能干什么?你以為你回來了我就能不死?”王五一橫眉目,像是動了怒,眼窩里豁然淌血兩行污血,他嘶聲道:“就算你救得了我們,你能救一人,能救十人,又能否救得了天下人?這天下,不照樣生靈涂炭,滿目瘡痍。”
王五渾身鬼氣亂冒,他說道:“我不需要你救,就像當初壯飛不需要我救一樣,鴻信,你到現在還沒明白么?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想要救的是家國天下,而你想救的,不過是我們這區區幾條性命,我們死不足惜,只恨這大好河山,遭異族踐踏。死,又算得了什么,有時候活著,才是最難的。”
“你有你自己的活法,不必覺得虧欠了我們什么,我們也從沒覺得你對我們有所虧欠過,你我當年初見,那時你是何等的瀟灑快意,豪情萬丈,可現在呢?你何必重蹈我們的老路,你要走的是你自己的路!”
蘇鴻信聽的身子一震,長長吸了一口氣。
李云龍這會兒語重心長的道:“鴻信啊,大丈夫行于天地間,又豈能事事盡如人意啊,無愧于心就好!”
“不錯,哈哈,蘇大哥,這點你不如我看的明白啊,我能救那么幾人,就三個字,死的值!”
秦守誠哈哈怪笑道。
望著眼前三人,蘇鴻信眼眶濕潤,這幾日壓抑多時的情緒,瞬間涌上,可他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張嘴一吐,居然是。
“是我錯了!”
“這可不像你這位活閻王該說的!”
王五忽又笑了起來。
“我們都已做了我們該做的,明天的事,就讓明天的人去做吧,今天,咱們不談別的,只喝酒,可要喝個痛快。”
蘇鴻信呼出口中濁氣,眼睛一亮,他目中泛淚,笑道:“好,那今天這頓酒,就當是我為你們踐行,山高水長,只盼有朝一日,咱們能江湖再見,不負初心!”
“哈哈,你總算有了當年的幾分模樣,這酒喝起來才有意思!”
王五大笑道。
蘇鴻信端著酒碗,也是大笑起來。
“我從未變過,我就是我,我是蘇鴻信!”
他們這邊說笑飲酒,那老板在灶房里聽的可是心驚肉跳,大晚上的,任誰瞧見有人對著三個空蕩蕩的位子有說有笑,自然是毛骨悚然,何況這一夜怪事也忒多了,而且那飯頭上插竹筷可不是給活人吃的,一顆心懸在嗓子眼里就沒放下來,特別是桌上還放著一顆人頭。
眼見蘇鴻信對著人頭喝酒吃菜,這就是膽子再大的,怕是也要嚇個半死,好在老板已見慣了生死,都說那鬼惡,可鬼再惡,又比得上那些奸淫擄掠的洋毛子還惡么。
他非但沒怕,更是起身又給蘇鴻信添了幾壺酒,真就是連蘇鴻信都意外。
幾輪酒喝下來,門外夜色已又褪去的兆頭,蘇鴻信也不知道和這三位已死之人說了些什么,就好像沒說到幾句,更沒說盡興,但時辰不等人啊。
“鴻信,夠了,我們該走了!”
王五慢慢斂了笑,悵然道。
李云龍也說道:“想不到死后還能與你相見,已是余愿已了,心中無憾,還有什么要求的。”
“我也沒啥說的,就是放心不下我那老婆孩子,再有以后清明祭日什么的,讓小甜多給我燒點紙錢,造了孽了,活著我窮了一輩子,我可不想去下面還是窮鬼,哈哈!”
秦守誠也搭腔道。
蘇鴻信沒做說什么挽留的話,只是笑道:“好,那我送送你們!”
“哈哈,不必了,我去也!”
店中驀然陰風一起,似是帶著暢快的笑聲,那簾子已被卷開了,蘇鴻信忙起身走到門口,瞧了瞧昏沉的夜,悵然若失。
凝視良久,等瞧不見雪中的足印,他才轉身重新收拾好桌上的那顆腦袋,一收招魂鈴,快步出了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