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怪伯爵多心,畢竟以往總是活潑精神、英姿颯爽的艾瑟兒,映像中還從未露出過這般神情恍惚的模樣。從侍從報告聽來,問題就出在那間別館的地下室,伯爵懷疑著到底是什么事物能讓寶貝女兒如此動搖?
但根據社交界的慣例,那座別館被買下后便已經是屬于夏爾菲家的產業,哪怕是領主的伯爵也不能隨意踏足其中,否則司登家便有在社交界顏面掃地的風險。在風險與釋疑間糾結了片刻,伯爵還是舉起了手。
“幫我把艾德叫過來。”
回到臥房的艾瑟兒,把身體扔進昂貴的絲絨毯里,而思緒則隨著天頂的布縵飄回了那幢半舊的洋館。明明她是為確認雙子座的性能而前往拜訪那人的,然而直到先前父親提起為止,她甚至都忘了這回事。
風洞測試的結果比任何統計數據都更加直觀,確實證明雙子座存在著船首容易在暴風中失控的缺陷。直到艾瑟兒找到解決方案為止,那艘在船塢中興建的雙體浮空艇都得暫時停工,但那對艾瑟兒來說其實已無所謂了。
在洋館的地下室里,艾瑟兒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猛然間腦海里靈光閃過,艾瑟兒從床上翻身起來,疾步走到案桌邊,拿起羽毛筆在信紙上快速描繪起來。艾瑟兒在紙上描繪出或長或短的線路,而線路間亦分布著好些圓圈或方塊的符號——那些符號并非艾菲兒的發明,而是此前雷克斯被銅線彈飛時,艾瑟兒曾偷偷瞥過幾頁散落地面的筆記,上面便是如此這般的內容。
艾瑟兒全然看不懂那些符號和線路,只得靠著天賦記憶將其硬背下來。
假設李察在場的話應該會感到驚愕,因為艾瑟兒憑記憶繪出電路圖和他繪的草稿竟沒啥差別。不過就算將原圖徹底復繪出來,艾瑟兒也無法絲毫理解出自她筆下的內容。在格蘭特艾瑟兒曾是導師的得力助手,然而李察的研究卻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疇。
那間倉促布置成的地下室,以工作室來說堪稱簡陋至極,然而其研究的深度與廣度卻凌駕艾瑟兒所知的任何工作室,哪怕帝室支持的皇家格物會也有所不及。
在那以后,李察客客氣氣地請眾人去客廳喝茶,卻并未再詳細說明升力體的概念。這讓艾瑟兒懷疑李察是不是對她披露會上的言行耿耿于懷——
當時艾瑟兒被坎貝爾公子那不入流的搭訕技倆給撩撥得火冒三丈,但陰差陽錯下卻把這份郁怒撒在了李察身上。雖然披露會后艾瑟兒便已有了悔意,然而此刻那份懊悔卻更加激烈地啃食著她的胸膛。
拜訪別館前葛蕾絲曾問艾瑟兒假若李察沒說謊會怎樣,當時艾瑟兒回答說是想和他做朋友。說這番話時艾瑟兒多少帶著伯爵千金的從容,或者說驕傲,然而這份從容現今卻已消失無蹤。
艾瑟兒不確定這樣的自己是否還有獲得李察友誼的資格,然而像這般渴望著去了解某位男子的心情,卻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體驗——光是承認這點便花了艾瑟兒大半宿的功夫,但隨即卻陷入不知所措的境界。
畢竟以前伯爵千金以前都站在想法設法拒絕纏人追求者的立場,而至于如何主動與男性拉近距離,則是艾瑟兒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不過幸好艾瑟兒還有位值得信賴的閨密,那位閨密既使在帝都社交圈都是倍受稱贊的名門淑女。
而且,她還剛好是那人的表姐。
再沒有比這更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