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會怎么想呢?
領主府的看護室里,克洛耶端著熱水盆來到病床邊,注目著沉睡的老者加朗,心里既欣慰又有些惶然。昨天她接受李察公子的邀請,愿意將自身連同瓦林茲領的一切都托付給他。
對在獸潮廢墟中長久掙扎卻看不到希望的瓦林茲民眾來說,克洛耶相信綠穗領會帶給他們更好的未來。對那些迄今為止默默支持著自己的家臣們來說,李察公子也是遠比她要賢明百倍的主君。當然對克洛耶自己來說,早在被邀請前就受到夏爾菲公子所吸引,想為其奉劍的念頭,自然得一如當初追隨流浪皇帝的劍士始祖。
克洛耶相信那是正確的選擇。
然而,她卻無從猜測家臣們會如何看待做決定的自己。
在黃昏領還有著好些徹忠義的家臣,當他們知曉自己放棄帝國武門的榮譽時,會會為此唾棄嗎?會覺得輕率嗎?會愿意跟隨嗎?這些想法讓克洛耶為之顫栗,說到底她并非如同夏爾菲公子那般有著天生的領袖氣度,無法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深信不疑。
迄今為止克洛耶所做的決定都是與家臣們商議的結果,而此刻商議的對象正陷入沉眠,因而克洛耶情不自禁地感到惶然。像這樣的自己,或許把劍托付給某人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克洛耶輕嘆了口氣,用毛巾浸著溫水去擦拭老者巴朗的臉。
照傷勢來看巴朗應該已渡過危險期,不過何時從沉睡中醒來還是未知數。克洛耶見著睡夢中的巴朗眉頭緊皺,時不時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看起像仿佛被什么不祥的噩夢糾纏般的——按照李察的說法,既然巴朗的意識活動已恢復到了能做噩夢的水平,那距離蘇醒也應該不遠了。
克洛耶相信李察的話,并試著替巴朗撫平眉間皺紋。巴朗是瓦林茲家資格最老的家臣,克洛耶一直將其當成祖父般仰慕著,而拯救這份珍貴羈絆的,同樣也是那人。
“……我想看到,看到這些的克洛耶露出笑臉的模樣。”
那人的話語,那人的模樣,驟然從心里跳了出來,克洛耶不禁臉紅耳赤,手一哆嗦把半盆水打翻在地。水盆滑落地面砸出盛大聲響,連門外等候的侍女都慌忙探頭望進來。
“克洛耶,怎么了?”
不止是侍女,連走過附近的李察也被那動靜吸引過來。李察見著女劍士蹲下去慌慌張張想幫侍女收拾、結果卻越幫越忙的模樣,忍不住苦笑著把她拉了起來。
“這里交給她們收拾好了,我們別添亂就好。”
術業有專攻,劍術有劍術名門,家務也有家務專門。就這點來說,把領主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瑪麗婭,可謂是不輸給其前任的家務名人,當然李察不至于對克洛耶有同樣的期待。
生著小雀斑的侍女以麻利動作收拾好地板,朝領主鞠躬后離開。離開前小雀斑別有深意地朝下方瞥了一眼,隨即輕輕帶上房門。當咔嚓聲響起時,年輕領主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抓著女劍士柔荑的事實,連忙抽了回來。
“抱歉,不知不覺就……”
“沒、沒關系,我也沒注意。”克洛耶臉紅耳赤地回答著。
雖然還未受到紋章院的印可,但此刻李察和克洛耶已算是本家家主與眷族之長的關系。照理說應該更加親密才是,不過突然變化的關系顯然讓兩人措手不及。不僅是克洛耶沒來由地害羞,連李察也有些不在狀態,搔搔頭硬扯出話題。
“那個,昨晚睡得還好嗎?”
“咦?嗯,我睡得很好。”克洛耶用力點著頭,臉上總算恢復了笑容。“好久沒有睡那么香了,在那以后,總覺得好像擔憂的事情一口氣全都放下的感覺……唔,像這樣想的話,是不是不太好?”克洛耶有些不安地看著李察。
“沒什么不好。今后綠穗領就是你的家,我是夏爾菲家家主,天塌下來都有我先扛著!克洛耶你就盡管放松些沒關系。”李察故意把胸膛捶得砰砰直響。
克洛耶不禁為年輕領主的夸張演技而笑出聲來,伸手抹著眼角的淚光。不知不覺間,一股令人禁不住想微笑的和熙氣氛在房間里彌散開來。年輕的本家家主與同樣年輕的眷族之長,兩人互相注目著,就像此前隔閡渙然冰釋般的輕笑出來。
在這幕宛如謳歌燦爛青春般的耀眼畫面角落,沉睡中的老者突然面目猙獰,用力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