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火把。
光影在布滿砂礫的地面上胡亂晃動。
商隊馬車上的布幔也跟著獵獵翻飛。
除了風聲,鴉雀無聲。
那韓統領,若無其事地起身。
把盔帽重新戴上,對著眾人揮手。
“愣著作甚?六小姐馬車勞累,還不快將小姐迎回驛站?”
商隊頭領的那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隙的眼睛。
驚疑不定,眨巴了一下,又眨巴了一下。
能被韓統領跪地叩見,口稱六小姐的。
在這碎月城,除了撫寧府夜家的六小姐,還能有什么人?
可是……他眸色復雜地看著秦嫵。
這姑娘姓秦啊,在云霧四時山腳下碰見的。
一路跟著他從北燕,繞過茶達答高地,到西州來的。
怎么,就突然間成了夜家的六小姐?
碎月城人人都知道,夜家的小姐很矜貴。
這其中,六小姐格外金尊玉貴。因為她從小就與大都護府的少將軍有婚約。
算算時間,這婚期也將近了,又怎么會跑出去吃這些苦?
嘶——
他恍惚間覺得自己知曉了一個大秘密。
眼見那姓秦的小姑娘,眸色沉沉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商隊頭領趕緊開口。
“六小姐啊!韓統領都來接您了,您終于不用再跟著我們吃苦了。”
“到了驛站里,也能好好休息,那里什么吃的都有!”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劃過馬車車廂。
這姑娘,與商隊里的旁人不同。
別人往西跑,是為了運貨。她倒好,整了個馬車,就帶了個小白臉。
言說跟商隊同路,要去碎月城探親。
呵,探個龜龜兒的親!這分明就是私奔。
而被她帶著的那個小白臉,體弱多病,自打加入商隊,整天都在昏睡。
嘖,就這副小身板,是怎么把一個小姑娘騙得如此死心塌地的?
秦嫵看著商隊頭領那張胖臉上,顫顫抖動的油膩肥肉,扯了扯嘴角。
“是么?”
“是啊是啊。”
一旁的韓統領,也跟著催促。
“六小姐,夜色已深,不要再耽擱時間,盡快到驛站安歇吧。”
語氣聽著客氣,卻暗含脅迫。
秦嫵往后一退,坐回馬車上。
白嫩嫩的手掌往上翻,伸到商隊頭領面前。
“既如此,現在把欠我的錢還我吧。”
商隊頭領一愣,臉黑如鍋底。
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欠你錢?”
“對啊,一千兩銀子。”
秦嫵抱著膝蓋,老神在在坐著。
一副“你不給我錢,我就不下車”的架勢。
數名兵甲,立刻狠狠瞪向那肥胖的商人。
還有一個,用刀柄捅了捅他的肚子。
惡聲惡氣,“快點啊!”
商隊頭領吃痛,不敢對那持刀兵甲如何,卻暗恨著剜了秦嫵一眼。
從貼身藏著的布包里,拿出兩張銀票。
一副割了肉的表情,心疼得眼珠子都紅了。
“——這是大通錢莊的銀票。在整個西州,可以隨意兌換的。”
秦嫵伸出兩根手指,也不嫌棄那銀票上的臭汗,直接塞進荷包里。
奸商!
一路上,這死胖子對著自己沒少盤剝,還試圖動手動腳,吃了幾次虧,才罷了手。
還有好幾次,他裝腔作勢要把秦嫵和慕容傷丟在路上。
逼得秦嫵不得不拿錢消災。
再比如現在,這胖子絕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六小姐。
但他眼見形勢不對,居然立刻想把秦嫵賣出去。
對這種奸商和賤人,還客氣什么?往死里宰他!
…
秦嫵拿了錢,半夜被吵醒的怨氣也散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