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她葬在蒼黛山。
…
十年前的夏日。
蒼黛山被陰雨環繞,山中騰起一片蒙蒙水霧。
轟隆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開。
暴雨入注,長街上被砸出一朵朵白色水花。
一個小男孩,垂著腳坐在酒樓大堂里。
因為暴雨,酒樓里并沒有多少人。
他靠窗坐著,乖乖巧巧。
一雙冷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窗外,還未完全暗下去的街道。
雨水從外面飛濺進來,打濕他旁邊的桌案。
水霧把他的衣服也打濕了一半。
但他還是乖乖巧巧坐著,一步都沒有挪動。
夜色漸深,雨勢并沒有減弱。
漸漸的,長街上亮起了燈火。
天已經黑了。
這孩子坐在黑暗之中,一雙眼睛安靜地倒映著街道上的光芒。
“咦,這娃怎么還在這里?他娘呢?”
雨傘收起來,客棧掌柜從外面進來。
朝角落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柜臺里正在打著盹的賬房驚醒過來。
打著哈欠,不甚在意。
“說是把孩子放這里,去買點東西,很快回來。只是,現在也沒回來。”
掌柜嘟囔著,“都這么晚了,不會不要這孩子了吧?”
賬房笑道:“瞧您說的,誰家孩子不是寶?更何況長這么好看,又懂事的孩子。”
掌柜撇嘴。
“可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資格當娘。他那個娘,呵,我瞅著瘋瘋癲癲的。”
賬房笑道:“粟夫人美貌端莊,哪里瘋癲?您老衣服都濕了,快去歇歇吧,別操心旁人的事了。”
那掌柜也就丟開話題,自顧自上了樓。
賬房朝著大堂角落看過去。
孩子還是乖巧坐在原地,連動都沒有動。
那是他母親離開的時候,叮囑他坐著的位置。
賬房起身,用一根蠟燭,把客棧里的油燈點起來。
他繞進灶房里,拿了個剛蒸出來的饅頭。
走到大堂窗邊,把饅頭遞給孩子。
“先墊墊肚子,你娘一會兒就來了。”
孩子漆黑的眼睛里落了燈光。
他看著窗外,忽然站起來。
“我娘來了!”眼睛里的光彩,一瞬間活了過來。
賬房抬頭看去。
長街上,一把油傘越來越近。
油傘之下,果然是那熟悉的青衣夫人。
只是此刻,她神色匆匆,衣袍半濕,再不復往日端莊板正的氣度。
孩子從酒樓里跑出去,站在門口迎接她。
“娘!”
青衣夫人把孩子牽在手里,轉頭對著客棧賬房點了點頭。
臉色蒼白,笑容有些勉強。
滾雷在頭頂炸開。
長街上,雨落入注。
這對母子,就這樣相攜著離開了。
。
長街盡頭,有白衣男人正撐著傘等在那里。
也不說話,只是沉沉看著他們。
他的母親,牽著他的手經過那人身邊。
急促道:“我先送他回去。”
白衣人冷冷問:“你不舍得了?你不是厭惡他么?你說過,他是孽種,是你飽受屈辱結出的惡果。”
他母親顫抖著打斷那人的話。
“我知道!你不用說!”
“可他只有我,他只有我!”
淚水像是要落下來,但她忍住了。
只道:“這么大雨,他害怕下雨天。我先將他送回去。”
說著,也不再看那白衣人的表情,拽著小孩子,快速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