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娘尤在苦口婆心地傳音勸誡。
絞盡腦汁,想要阻止這憨和尚不可理喻、自以為是的沖動行徑。
父王就說過,曾經那世道,和尚總是滿嘴假仁假義,啰里八嗦,又愛多管閑事,犟如蠢驢,方才為日后的滅亡埋下禍根。
這逸塵如果實在太犟,直接打暈帶走得了!
李九娘正想著,就見和尚抬頭望向萬里無云的晴朗天空,滿臉凝重。
“的確……是要下雨的亞子啊。小僧曬的被衾、衣衫、書籍還有生姜草藥都還沒收呢。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陳池施主,小僧得先走一步,告辭了。”
說完,周逸不再去看微微錯愕的“陳池”,耷拉著腦袋,轉身便走。
李九娘目瞪口呆,隨后趕忙跟上,暗中傳音。
“喂,你這和尚怎么說走就走啊,嘴臉變得也太快了吧!你不是應該倔強的堅持到底嗎?”
“等等啊,你也先別這么害怕,等本宮從水府搬來救兵,自能滅了它。這也算報恩吧?”
“那和尚,我們一個時辰后,村口見?”
周逸大步流星,疾走如飛,頭也不回大聲道:“不了,小僧準備在徐府再閉關半個月……喔,還是三個月吧。”
“你這也太過了吧!”
李九娘氣結。
“天下九成九的妖物陰怪,都因‘殺僧令’視你們為眼中釘,肉中刺!殺而后快!今日不除去它,你早晚會被它盯上!你這么膽小怕事,干嘛不還俗?還當什么和尚!”
這用你說!
你以為我不想!
周逸心里吐槽,隨后向李九娘悄悄眨了眨眼。
李九娘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不動聲色微微點頭。
在他們背后,“少年仵作”陰冷的目光中透著輕蔑和不屑。
卻并沒有動手阻攔幾人的意思。
周逸心中了然。
那妖怪明明表面上實力占優,卻還是放他們幾人離去。
顯然正在進行著某件十分重要的事,不想被打斷。
十有**,就是老槐樹向自己通風報信所說的“煉寶”。
反正距離到晚也沒幾個時辰了,等李九娘從水府搬來救兵,施法逼那妖怪從少年體內現出真身,自己再動手也不遲。
在此之前,先勿打草驚蛇,也別傷了少年的肉身。
好在鯉魚娘最終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果然,長得越美的女人心思越深啊。
周逸正想著,突然間,停下腳步。
李九娘正要傳音,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她順著周逸的目光,轉頭望去。
還是村子中央,那株枯藤老樹旁。
頭發花白,滿臉褶子,衣衫襤褸的老婦人箕坐樹下,嚎啕大哭。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你不是我兒陳池……你這個怪物!你把我兒怎么了!”
“兒呀,為娘在這里……你若是還在,快快應娘一聲啊……”
老婦倚靠著樹干,胸脯起伏,泣不成聲。
她歇息了好一會,方才顫顫巍巍地離開大樹,伸出雙手,想要去撈陳池。
她的雙眼渾濁、泛黃、空洞,就好像燒化的老蠟,顯然早就已經瞎了,只能通過聲音去辨別方向。
撲通!
老婦撈了個空,身體重心不穩,狠狠摔倒在地,撞得頭破血流,滿嘴泥灰,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慘不忍睹。
“你還我兒……還我兒呀……嗚嗚嗚……”
陰冷的少年低下頭,淡漠地看了眼低聲啜泣的年邁婦人。
“瞎老太婆,我輩不殺你,已經開恩了。”
被妖怪附體的少年發出一聲嗤笑,對老婦吐出一口濃痰,隨后抬腳跨了過去。
李九娘轉頭看向周逸。
和尚的表情并沒有太多變化,英俊的臉龐靜如止水,眼皮耷拉,只是低喧了一聲佛號:
“我佛慈悲。”
微涼的聲音,在起風的村口漸漸飄遠。
村口的大槐樹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在拍著胸脯做著某種承諾。
……
你懂便好。
因為小僧,卻是不太慈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