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正是小僧。”
周逸微微歡喜地喧了聲佛號。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沒有社交媒體的世界里,自己文和縣銀僧的雅號,竟也能如此深入人心。
更沒想到,這鬼車竟然主動離開了陳池的肉身,那么小僧,便再無顧忌了。
卓三郎眼里露出濃濃失望,再度閉上雙眼,很快昏迷過去。
韋幼娘不施粉黛的清麗素容上浮起復雜之色。
半晌,她用盡力氣低呼:“快走吧。”
周逸看了眼穿著一身素白襖襦,卻遮掩不住修長雙腿的小娘子,雙手合十。
“小僧哪也不會去。”
韋幼娘愣了愣,微微搖頭。
原先她還抱有一絲僥幸與期待,可當見到這個俊美男子竟是白日茶寮所遇和尚時,所有希冀粉碎一地。
如今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佛道盛行的時代。
唐國即便還有個別僧人,也都是守著巴掌破廟的孤魂野鬼,或是在鄉間欺騙無知婦孺,貪財好色食肉的假和尚。
又能指望他什么?
韋幼娘正要閉上眼睛,就見那俊美和尚抬頭直視人面妖鳥,目光靜如止水。
“為何?”
鬼車目光正停留在周逸腳邊的迷你虛耗上,聞言一愣,扭過腦袋。
“什么為何?莫名其妙!”
耗頭卻勃然變色。
它如何不記得那晚徐府雨夜,同樣是一句平平常常的“為何”,卻讓自己絞盡腦汁。
好在自己沒有答錯,方才撿回一條小命。
現在想來,簡直太恐怖啦。
它也很好奇,這鬼車為何來到這縣外小村,潛伏多日。
陡然間,它靈光一閃。
“我輩知道為何!它來此間,是為了夜馬伏骨!我輩明白了!”
周逸挑眉,輕聲問:“明白什么了?”
耗頭托著牛下巴,娓娓道來:“在我文和縣人間下方的陰川中,孕生著一件寶物,名為夜馬伏骨。
陰川則為千萬年前,陰兵所行之地,我輩陰怪包括妖物,平素都無法進入。只有人間鬼差和馬的亡魂才能通行。
小仵作陳池三代鬼差,他的陰氣是全村人里最重的。鬼車附體少年,想來是為了利用少年,進入陰川,攫取夜馬伏骨。
我輩全明白了!村子里突然多出許多財物,定是這鬼車用來封堵村民之口的。
畢竟這少年仵作若是行為異常,定瞞不過其他走無常的村民。”
周逸問:“這夜馬伏骨究竟是什么?”
耗頭道:“它多年前便在此地陰間悄然孕育,一直沒有成形。知道此事者少而又少,我輩也是楚夫人一次說漏嘴后才隱約得知。可具體有什么用,它為何會誕生,我輩也不甚清楚。不過聽楚夫人的語氣,此物應當十分不凡。”
對面悠然聽了半天的鬼車冷笑一聲。
“蠢怪,現在才反應過來?哈哈哈……死到臨頭,也不怕讓你知道。這夜馬伏骨,乃是萬馬亡魂機緣巧合之下,凝聚而成的珍寶。我輩附體少年,教他買馬殺之,就是為了加快夜馬伏骨的誕生。直到今晚,終于成形!你們這些陰怪實在愚蠢,寶物近在眼前卻不知取,白白便宜了我們。”
迷你耗頭肅然道:“諸法無常,卻自有規則。我輩若無冥輪法旨,豈可入陰川?。”
鬼車面露譏誚:“迂腐,難怪至今只是一縣中小鬼。話說回來,你一介小小陰怪,卻公然忤逆‘殺僧令’,聽命于一世俗和尚,難道想與這天底下所有的妖王陰主為敵嗎?”
它話音方落,心頭忽生寒意。
一股前所未遇的威脅之感,形如實質,籠罩而來。
追溯其源頭,竟是那個和尚向自己投來的一道目光。
“阿彌陀佛……你,說完了嗎?”
聽著僧人清冷的言語,直到這時,鬼車方才仔細端詳起對方。
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它的臉色不由微變,全身黑羽倒張。
灰蒙蒙的夜色下,俊美的僧人孑孓而立。
月華籠罩,宛如披著一身雪白的袈裟。
朦朧的青色煙氣從他背后氤氳而起。
似真似幻,若影若實。
陡然暴起升騰。
如劍沖天。
“你究竟是何人?”
鬼車面色凝重,不假思索,雙翅爆展。
轟!
原本身量只有少年大小的妖禽陡然變大,須臾間已高如小樓。
十丈巨翅,黑羽稠密,懸浮于半空,無比凝重、警惕地盯著俊美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