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耗頭的六丈怪軀也在微微顫抖。
拼命抵抗著那股威壓,絕死而不下拜。
早在一個多月前,它便已暗暗對冥輪起誓,此生若要再拜,也只會拜一人。
“小小陰怪,見到本座法駕,還不拜見?”
渾厚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更加厚重的威壓,從縣外北郊襲來,隔空點中耗頭。
耗頭一陣劇顫,只覺如負泰山,膝蓋骨快要崩裂。
這時,一只手輕輕搭在了它的腰上,那股恐怖的威勢瞬間消減數倍。
“馬面……”
耗頭復雜看了眼馬面怪人。
沒等它再說什么,頭頂那股壓迫而來的威勢再度上漲。
連帶著撐住它的馬面,也在微微顫抖。
“阿彌陀佛……”
伴隨著那陣輕柔佛號響起。
文和縣死氣沉沉的夜晚,漸漸活了過來。
耗頭和小槐相視一眼,同時如釋重負。
一襲白袍的僧人,在它們身前勒馬而停。
全身泛著火光的雪白巨馬,仰頭嘶鳴,替牛頭馬面擋下了那股恐怖的威壓。
“法師……”
耗頭長舒口氣,朝向馬背上的僧人深深一拜。
小槐則打量起周逸座下的夜馬,馬面上流露出些許感嘆與僥幸。
此時愈發慶幸,能得大圣點化,賜予新生,方才讓他有了人身與人性。
隨后他與牛頭一起,躬身立于夜馬之后,一左一右,守護著圣僧法駕。
鴉雀無聲。
幸存的鬼怪們,如白骨童子、無面燭女等,全都驚疑不定地看向周逸。
直到今夜,它們終于知道了,隱居城南小院的陰間大大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個僧人。
殺僧令下,本不該存在于世的僧人。
而今卻逼走楚夫人,扶持牛頭,敕令馬面,隱于陰間幕后,甚至還能承受住郡府之中那一位大王的威壓。
周逸抬起頭,目光順著城北郊外的官道,無限延伸,望向廣元郡府。
“阿彌陀佛,施主終于肯露面了。
沒想到,操縱百鬼夜行,大鬧凡間,禍害百姓的,居然是閣下你……
……廣元郡中,下轄八縣,統帥萬鬼的陰間大王。”
這兩天,周逸一直在思索,幕后之鬼究竟會是誰。
亂道盟?
空山姥母?
又或者是對徐府始終不懷好意的劍南隱門?
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會是獲得一郡之地百姓香火供奉的陰間大老爺——郡府城隍。
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是楚夫人,以及其繼任者耗頭的頂頭上司了。
轉念一想,周逸卻也能夠明白。
平沙鎮客棧中,黃虛就曾經說過,如今這世間,天道隱沒,冥輪不啟,諸如河神、山神、城隍、土地等各路神靈,早已不再是有德者居之,而是強者上位。
它們自然也會在人前顯圣,行以善事。
只不過,它們私底下的爭斗卻是在所難免。
譬如玉清河神黃虛,前任縣主楚夫人,他們都無法免俗。
可爭歸爭,斗歸斗,冥冥之中卻有一條底線,是不可以觸碰的。
那,便是凡間百姓。
無論黃虛還是楚夫人,就周逸所知,都未觸碰到這條線。
然而今年的中秋之夜,這位廣元郡府城隍背地里的所作所為。
顯然已經過界。
渾厚的笑聲,從縣北郊外飄來。
“話不能亂說,本座可沒有操縱百鬼禍害百姓。
你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大大王了?
本座車駕已至,還不速速前來接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