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官者,乃府城判官以下,還好理解。
可無常是何意,他至今還沒有想明白。
此時他隱隱覺得,白無常的神像正在看自己,心中不由一顫。
耳旁忽而響起女子嬌柔的聲音。
“廟祝莫慌,本座乃是白無常,今奉地府大大王之命,捉拿惡人魂魄歸府。
大大王見夜廟寒冷,眾生瑟瑟,遂命本座釋此靈炎,為眾生取暖。
此乃陰間之秘,法不傳六耳,無需驚擾眾生。”
直到過了許久,被神像凝視的感覺方才消失。
劉廟祝也如回到人間,重新站在了這間已然沸反盈天、人人跪地禱告的城隍廟中。
“真的是白無常上仙啊!無常上仙在對某說話!”
劉廟祝內心激動不已。
他隱約感覺到,白無常上仙口中那位命她施法的“地府大大王”,并非指的自家城隍老爺。
否則她應該說城隍大王吧……
那又是指誰呢?
比城隍老爺還要大的陰間大老爺嗎?
越來越多的坊中百姓,遠遠望見冰雪消融,又聽聞城隍廟顯靈,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齊聚廟中,只為爭這寒冬深夜罕見的一絲暖意。
不少百姓開始祈求城隍保佑,誓言日后供奉,甚至還有一些坊丁和府兵悄悄混跡其中。
漸漸的,他們臉上的慌亂無措化歸平靜,甚至浮起笑容。
看這架勢,竟像是要通宵達旦,在城隍廟中守候到天亮。
劉廟祝看著這一幕,心中激動,甚至還有些許不安,只覺無比的不真實。
哪怕是在城隍廟香火最盛的那些年頭,逢年過節,也沒見到過這么多信眾啊。
猛然間,他仿佛被雷霆擊中,怔立當場。
就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圓亮的光頭,雪白的僧袍,腳踩麻履。
在那名僧人的身前,一襲麻布白紗的高冠女子,正在彎腰引路。
女子手中似乎還拎著一團鬼魂模樣的東西,正在嗚咽掙扎。
然而眨眼過后,那名年輕的白衣僧人,以及拿著鬼魂的無常大人,全都消失不見。
恍如錯覺。
直到過了許久,老廟祝才回過神。
“那不就是……那晚從城隍老爺手里救下我,并且規勸城隍老爺向善的高僧嗎,為何無常大仙如此恭敬?
難道,他就是……就是……陰間大老爺?”
……
城隍廟的下方。
凡胎肉眼難以一睹的那座森森地府之中。
府城隍葉道人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判官無常,侍立左右。
衙前兩側,是郡府鬼卒,牛鬼蛇神,齊聚一堂。
而在衙堂階下,御兵派高人的魂魄,正被五花大綁。
此時的李吉銀,眼神冰冷,表情陰沉,面龐上隱隱浮動著黑氣,突然長笑一聲,震碎繩索。
“好了,都到地方了,我說那位地府大王,就別再演戲了。”
葉道人目光垂落:“你,何出此言?”
李吉銀淡淡一笑:“這位大王,你捉拿某,難道不是在演戲給那山神看的嗎?
我那師侄早就稟報過,廣元郡城隍,會為不良人提供庇護。
況且,我若死于廣元郡府,連魂魄都回不去,不僅是我派派主,便是天師道也都不會善罷甘休。
到那時候,貴城隍再想要把某送回去,哪怕是鬼神抬轎,卻也時晚矣。”
說完,卻見堂上的城隍老爺,包括那一男一女兩方鬼神,皆是一臉平靜,甚至冷漠,總之不見絲毫慌亂。
李吉銀心中泛起一陣驚訝。
他承認,這座府城中的香火之神,都有些不同尋常。
包括那個會一手御兵之術的葫蘆武人,更讓廣元郡府平添一份神秘。
然而天師道,存在上千年,乃中土術道正統。
其下的御兵派,堪稱天師道的左右手,專掌斬妖除魔。
雖說在天下太平之時,若無人間帝王宣旨敕令,中道門以上,鮮有踏足凡塵者。
可如果自己堂堂御兵派長老,就這么消失在了塵世郡府之中,天師道絕不會坐視不理。
他正想著,一陣佛號聲響起:
“阿彌陀佛。
小僧卻以為,御兵派包括天師道,非但不會責怪,相反,還會心存感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