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端詳起面前膚色黝黑,額有深紋,始終眉頭緊鎖的術門弟子。
他見過的術道中人雖不多,可無論冷由虛,還是李吉銀,又或昔日破解天師道秘籍封印時,曾隔空一瞥的天師五老,都是仙氣飄飄,逍遙出塵之輩。
可眼前這位御兵派大弟子,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個落魄的江湖武人,或是風塵仆仆的鏢局趟子手。
起初黑色小字中,呈現出這三名御兵派弟子下落時,周逸并未多想。
直到進入樂平坊老泉街,來到這間酒樓下,他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事有反常即為妖。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
可落在周逸眼里,這個隱藏頗深的御兵派大弟子,明顯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而在李吉銀死前回憶的黑色小字里,竟也有一部分是關于齊無華的。
‘齊無華,九歲時,被大長老帶回山門,與派主商議后,直接內定為大師兄。
此子沉默寡言,謹小慎微,天賦中規中矩,然修行刻苦,待人溫和,樸實無華,無功亦無過……’
顯然,李吉銀對于齊無華的來歷,也十分好奇。
他隱隱猜出齊無華或有些不同尋常,卻始終困惑不得解。
畢竟李吉銀這個御兵派三號人物,也是近年來突破魂氣境后,方才坐穩。
真正知道齊無華秘密的,整個御兵派中,也就只有派主與大長老了。
……
“阿彌陀佛,放他們一條生路?”
周逸笑了起來。
“若不是小僧阻攔,他二人是否又會放過這頭自在無辜的小貍奴?”
齊無華嘆了口氣,拱手道:“大師放心,在下自會敦促他二人,不要再去打那貍奴的主意。”
周逸目光落向遠方:“那也只是一頭貍奴而已,在你們山門之中,那些被迫為仆為奴的生靈,又是否可以放過?”
齊無華一怔,苦笑道:“大師這可就故意為難在下了。術道門派中,力士妖仆皆為慣例,也是我輩不忍殺那些妖物,方才收入山門,此舉亦等同于佛門慈悲為懷。”
周逸淡淡道:“施主這可就是強詞奪理了。
我佛門昔日,亦收妖物鬼怪,可都是造孽之輩,試圖勸其回頭是岸,雖說在小僧看來有時多此一舉,可卻從未強拘過那些不曾作惡的妖物精怪。
而就小僧所見,光是你們御兵派弟子,在這廣元郡中,便屢屢不分青紅皂白,強拘妖物精怪,此乃利己之舉,何談慈悲?”
齊無華啞口無言,無從辯駁,只能苦笑。
周逸嘴上卻依舊沒停。
“更何況,其中還有所謂的人間道緣者。
祖上得道緣,一代兩代三代效命回報,還不夠?
非得逼其代代相報,名為客卿,實為仆人,不堪重負,你們又可曾想過,他們究竟愿不愿意繼續如此?”
齊無華再度愣住,眸中不由浮起些許深思。
顯然,他從未想到過這一點。
可僅僅片刻之后,齊無華猛然意識到什么。
“你莫非是在暗示……韋家?客卿韋業成?你怎會知道這么多關于我御兵派之事?你究竟是誰?”
周逸收回目光,不答反問:“那你又是誰?表面上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師兄,連師妹師弟都管不住,可適才與小僧談話間,儼然一副能為御兵派做主的架勢?”
齊無華心頭一震。
卻沒想到對面的僧人不僅幻術高明,眼力更是了得,自己竟已暴露了這么多。
就聽僧人突然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莫非你也入了魔,就和那李吉銀一樣?”
伴隨著這聲冷喝而來的,是一束猶如雷霆霹靂般的目光。
又似大佛開眼,金剛怒目,從紫電纏繞的云霄之上投來。
嗡!
齊無華整個人跪匍在地,頓覺腦袋轟鳴,頭昏眼花,仿佛要被一道無形劍光給劈開。
“我……不是魔!”
齊無華身形顫抖,面紅耳赤,艱難地張口低吼。
生死關頭,他終于不顧再掩飾原本的修為。
“鏘!”
從他背后也升起一束劍光,仿佛從鞘中飛出,又似原本就已與脊背融為一體。
此劍光雖是虛無之物,卻形同實質,如柱沖天,通體環繞著璀璨暴烈的兵戈之光華,似要直逼牛斗,顯然不是區區一介開府武人,所能擁有的。
隨著劍光出鞘,他仿佛終于能夠承受得了對面僧人宛如天劍一般的目光。
他憑劍光為盾甲,頂著威壓,顫巍巍地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