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才不想死,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廷內侍。
“本宮每月都會給你家人送三兩銀子,雖然不多,不過應當足夠他們過生活了。”
少女說著,手一攤,“畢竟本宮也很慘,實在沒有多余的銀兩了。”
李小枝身體一顫,匍匐跪拜,低聲嗚咽,“多謝……多謝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可需要某做些什么?”
“你已成鬼,又能幫我什么。去吧,無論做人做鬼,都得好好活下去。”
少女說完,擺了擺手,轉身向回走去。
朱漆華閣,金碧玉臺,兩旁宮闕高聳,遮蔽住了長安城上空的星月。
前方的陰影中,穿著一襲道袍,長發不束的中年人,雙手籠在袖中,玩味地凝視著少女。
“小小年紀,就會施恩玩手段,你就不怕被‘陛下’發現?”
少女先一撇嘴,而后面露微笑:“不過是一個戀棧不去的老鬼罷了,怎會是堂堂葉天師的對手?想來葉天師早已暗中施法,幫秀兒遮蔽了天機,將那老鬼蒙在鼓里。多謝天師相助嘍。”
看見少女朝向自己躬身而拜。
葉天師下意識側身避開:“你啊你,小小年紀,就這般會算計,連貧道都不放過。不過話說回來,適才那個名叫李小枝的內侍,絕陽之體,卻六氣通達,乃是天生的太陰鬼修。陛下氣運加身,能夠看出這點不足為奇,你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少女道:“我看他可憐而已。”
葉天師無聲嘆息。
眼前這位少女,身為宗室血脈,太子幼女,卻因帝祚之爭而淪為犧牲品,流落在外,從小在劍南道的小縣城長大,直到半年前才被太子命心腹大臣,從廣元郡文和縣接回,藏于深宮,至今也沒有正名。
說到可憐,她陳靈秀也是一個可憐人啊。
葉天師假意掐指而算,隨后笑道:“貧道卻以為,公主這么做,是受人指點。”
陳靈秀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天師又在試探我了。那人從沒有指點過我這些。”
“是嗎?”
葉天師微笑:“你就是因為此人,而拒絕貧道收你為徒。可他又能幫你什么?適才若非貧道暗中施法,你早被那位皇鬼發現了。”
陳靈秀淡淡道:“你又怎知,你的暗中施法,不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比你強了太多,乃是天下第一高人。”
而且還是天下第一帥和尚,陳靈秀心道。
葉天師怔了怔,隨后啞然失笑。
他面朝南方,目光向遠處延伸,“看這樣子,中土南方,的確是誕生了一個了不得的存在,足以讓整個方外之地為之震動,甚至改變天下格局。所以,你口中的那位高人,連南方第一都不算,更別說天下第一了。”
陳靈秀臉上露出不服,卻沒有辯駁。
半年前,廣元郡外,玉清河上,那個和尚踏波而來,斬殺大妖,點撥老師,最后以“取佛經”為名,騙走了自己的貼身小褻,從容不迫踏波離去。
卻也讓自己從此睜眼閉眼再難忘記那副明明很討厭的面孔。
可進到長安城后,她卻發現,這世間的高人,原來不止和尚一個。
眼前這位自稱來天師道的葉天師,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神通廣大。
她血緣上的祖父,那位已經病逝的陛下,竟修成了傳說中的皇鬼,統帥陰間萬鬼。
而她的父王,如今的太子殿下,身邊也時常會有一個神秘的女人出沒,能憑空畫月,邀請仙女下凡起舞,還曾隔空施法,用一碗水化作七日大雨,澆滅了北地大火,保住了百萬軍糧。
父王稱她為太平仙姑,對其格外信任。
至于和尚,他雖然能夠斬殺大妖,卻只是一名武道高手。
他要真的是天下第一,那該有多好啊,他還欠自己一條……一個大人情呢。
陳靈秀暗暗撇嘴,心中輕嘆。
忽在這時,從深宮之中,傳來嗡嗡的喪鐘聲。
緊接著卻是一陣哭天搶地般的嚎啕大哭,“陛下駕崩啦……”
嗡!
整個皇宮,頓時亂成一團,人影憧憧,哭喊震天。
陳靈秀和葉天師表情古怪。
半晌,葉天師朝向陳靈秀拱了拱手:“恭喜秀殿下,等新皇登基,必會為公主正名。”
陳靈秀卻低聲問:“為何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