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署的人,就這般辦差?”
“不是。”時雍說。
趙胤審視的目光仿佛要將她揉碎。
“什么不是?”
時雍唇角不經意揚起,又隱在暗光里。
“時雍,不是處子。”
落地有聲。
地上的影子再近一步,越過了她的腳背。
時雍清楚地看到男人束腰的鸞帶,垂懸的牙牌和腳踩的皁皮靴,那呼出的氣息仿佛就落在頭頂,有點癢。
“驗明了?”
“是的。大人。”
錦衣衛要人死的方法太多,捏死一個小小的女差役,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時雍死在這里,得天之幸重活一次,不想再走老路,裝慫裝傻也要活著出去。
她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細軟得仿佛一掐就斷,身子緊繃著一動不動,那小模樣兒落入魏州眼里,便是一個緊張無助的小可憐,他生出些憐香惜玉的心。
“大都督。”魏州拱手:“若沒有別的交代,我先送阿拾出去。”
“嗯?”趙胤表情意味不明,“你在做我的主?”
魏州脊背一寒,低下頭。
“卑職不敢。”
“帶下去。”冰涼的聲音再次響起,像入骨的尖刀。
血腥味彌漫在時雍的鼻端,她看著那具女尸被裝在一個破舊的麻布袋里,由兩個錦衣郎一頭一尾地拎著拖下去,如同一條死狗。
……
從詔獄出來,時雍還有點頭暈,腳步沉重地走在大街上,一輛馬車從背后撞上來竟渾然未覺。
“找死啊你。”
車夫怒氣沖沖地叫罵著,一股大力突然將她卷了過去,蛇形的黑影在空中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空氣噼啪脆響。
時雍回神,發現腰間纏了一根金頭黑身的鞭子,整個人也被拽到了馬車旁邊。
“時雍怎么死的?”
隔著馬車漆黑的布簾,那人熟悉的聲音清楚地透出來,
淺淡,漠然,涼颼颼的,好像每一個字都刮在骨頭上,冷情冷性。
時雍猜不透他的用意,老實回答:“勘驗文書上有詳敘,大人可以調閱。”
“我在問你。”
問她?
時雍是怎么死的?
時雍低頭,唇角上揚,“我不知。不敢知。”
“不敢?我看你,膽子肥呢。”
那人低低哼了一聲,時雍身子微微一涼。
她前身與錦衣衛趙胤并無交道。這個人神出鬼沒心狠手辣,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就沒有不怕他的人。可是,哪怕時雍最后死在詔獄,統共也沒見過他幾次。
對他的行事做派,更是一無所知。
“民女愚笨,請大人明示。”
微頓,耳邊傳來他輕描淡寫的聲音。
“今晚三更,無乩館等我。”
時雍微愣,扭頭望過去。
簾子撲聲一響,無風卻冷。
這句話她當時沒想明白,待馬車遠去,這才驚覺是趙胤在約她今夜見面?
對原身阿拾的事情,時雍并不完全知情。
阿拾是順天府的女差役,而女差役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通常人稱,穩婆。
一般人以為,穩婆只管接生,其實不然,衙門里的穩婆也算半個公家人,女身勘驗,監候女犯,秋審解勘,必要的時候,還得干仵作的活,為女死者驗尸,操的是賤業,很讓人瞧不起。
時雍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與錦衣衛大都督扯上關系?
在詔獄里,趙胤可沒有表現出與她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