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穆今年二十有九,與時雍結識多年。
時雍已經有些忘了第一次見他的情形,但兩人是不打不相識。
當年,時雍為了救幾個被山匪劫持上山的姑娘,單槍匹馬闖到山寨,縱火燒了山寨的土樓,而燕穆與她目標一致,互相以為對方是山匪,就那么真刀真槍地打了起來。
后來,
那件事成了時雍的一宗大罪,為她“女魔頭”的名號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縱火燒土樓,致山匪死傷二十余人。
而這些“靠山吃山”的山匪,大多來自山下的幾個村子,常有些青壯男子為了逃避兵役或因為娶不上媳婦兒、甚至單單為了補貼家用而上山。
農忙務農,農閑為匪。
山上山下的人,親戚的親戚的親戚,多少有些勾纏不清的關系。
事發后,那幾個被山匪糟蹋的姑娘得救了,又不堪世俗的眼光和羞辱自盡了。
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
孰是,孰非,對錯難論,只有時雍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村名齊齊告官要治她的罪。
死了姑娘的人也要她承擔責任……
那次,是楚王趙煥出面,力挽狂瀾,平息了事端,也為此背上了一個“驕淫無狀、色令智昏”的罵名。
英雄救美人,美人愛英雄,時雍與趙煥在這樣一個背景下相戀,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一段良緣。
燕穆是事件的參與者,也是時雍與趙煥的見證者。
他陪了時雍很多年,看她起高樓,看她宴賓客,看她樓塌了,看她受萬人唾罵,他從不多言語,也不曾離去。
即便是雍人園屠殺事件后,時雍身陷牢獄,他帶著剩下的人默默潛藏下來,也是一心為她復仇。
這樣的一個人,說是時雍的屬下,不如說是兄弟,是朋友。
時雍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燕穆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站了許久沒有吭聲。
以前雍人園事情多,燕穆繁忙,兩人每次對話都是正事,或許是出于對彼此的保護,直到如今,他們互相都不曾問過對方,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可這樣的兄弟,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交情。
烏嬋伏在床邊,似乎睡著了,時雍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打擾。
也罷。
就這么辭別吧。
時雍轉頭,正要離去,燕穆睜開了眼睛。
“你來了?”
烏嬋也聞聲醒來,看了燕穆一眼,又回頭看時雍,笑罵,“怎么不出聲的,嚇死個人。”
時雍道:“看你睡得香,不忍心打擾。”
說罷,她猶豫了一下,看向燕穆。
“我準備返回青山。你這身子不宜奔波,讓烏嬋陪你回京。”
燕穆一聽,手肘撐床就要直起身來,卻被烏嬋按了下去,嗔他一眼。
“你還沒有大好,逞什么能?”
“這就要走?”燕穆沒有掙扎,頭卻僵硬地抬起,暗淡的天光下,他的臉蒼白得沒有血色,而目光更為黯然。
“嗯。”
時雍道:“我得去,這是一塊心病。案子、玉令,都令我寢食難安。”
令她難安的僅僅只是案子和玉令嗎?
燕穆沉默片刻,眉頭皺了起來,“你真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