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看出他話里的潛臺詞,也不解釋,而是委屈咬住下唇,低下了頭。
“這世道兵荒馬亂,我一個女子想要生存,能做什么?無非賺點銀子養我的狗,還有養春秀那丫頭。驛館不要女子,我不得不喬裝成男子……我還花了五兩銀子給管事的才領了這個差事呢,現在被大人搞砸了,雞飛蛋打,我靠什么營生?”
趙胤冷著臉,“誰讓你做事了?”
時雍勾唇:“我不做事,你養我么?”
趙胤:“養!”
說罷,他驚訝。
氣糊涂了,說的什么話?
趙胤冷冷道:“你是我的婢女,養家糊口不用你操心。回到京師,也自有你的差事可做。”
婢女?
時雍牙齒都快咬斷了。
不過,看他顯然已經忘記上次給了她幾千兩的事情,時雍斜他一眼,也不提醒,只是道:
“大人這么說,阿拾心里就踏實了。可大人遠在盧龍,我回了京,誰來管我?遇到有人欺我,又有誰來為我做主?”
趙胤道:“回家不比在外面好?”
“大人!我不想回家。”
時雍低低說著,朝趙胤悠悠望一眼。
她不想順從趙胤。
可這個人,還非得先順著,才能徐徐圖之。
說話前,時雍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說得小意,委屈,對這位大直男的態度,也要恭敬、坦誠一些,最好讓他覺得,不靠著他,她就活不下去了才好。
“我家里的情況,大人你是知道的。后娘有了弟弟和妹妹,我在家里就是個多余的人,婚事沒有著落,人嫌狗不愛。父親縱然心有不忍,但家里凡事都聽后娘安排,眼看我已十八,名聲不好,又與大人多有糾纏……”
說到“多有糾纏”時,她咬著下唇,目光楚楚地抬頭看趙胤。
趙胤偏開頭。
時雍暗笑,說得越發委屈。
“我知大人看不上我。可我說句不恰當的話,我和大人扮過夫妻,與大人朝夕相處了那么久的日子,有誰會相信我還是清白之身?我名聲本就不好,又得罪過廣武侯家、楚王府、定國公府……若是大人不肯收留我,我除了死路一條,還有什么活路?”
她說得太懇切,太認真,
這與她平常滿不在乎那一副淡漠慵懶的樣子天差地別,仿佛換了一個人。
任誰看,這就是一個無辜委屈還堅強的女子。
趙胤眉頭越皺越緊,許久才道:
“這個時候,你不該留下來。”
時雍再一次想原地去世。
他倆說的是一回事嗎?
難道他不該懺悔自己言行不慎,害她毀了閨譽,再主動說愿意承擔責任嗎?
她想笑,
內心又隱隱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白的喜歡。
這么直的男人,古今罕見。
時雍低頭,雙手輕絞,給他一種緊張不安的樣子。
“我不留下來又能去哪里?灰溜溜回京,旁人若問起,我如何說?照實說我是被大人拋棄了打發回來的么?那豈不是什么臟水都往我頭上潑來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得罪過的人,還有宋家胡口那些扒高踩低的親眷,怕不是個個都要湊上來吐個口水,踩我幾腳了。”
這話不算謊話。
趙胤這個人,從小到大跟誰都不親近,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相比于時雍,他更懂得京里那些人的勢利眼。
眼神凝聚在時雍臉上,他眉梢微動,將肩上氅解下,上前一步披在時雍身上,又默不作聲為她系好,修長的身子擋住曠野的風,這才沉聲道:
“盧龍一戰,死生未定。你何苦涉險?”
時雍雙手揪住他的大氅,低著頭,委屈巴巴,久久沒有說話。
趙胤看她老實了,平靜地嘆息一聲,道:“女子名聲哪里有命重要?回去吧。我讓人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