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的氣息靜靜平穩下去,語氣也遠不如時雍剛剛進來時那么兇戾。因此時雍猜測,剛才是來桑那個蠢貨惹惱了他,把火撒在她身上。
汗帳里沉寂了許久。
突然,傳來巴圖的聲音。
“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閉著眼睛的,聲音也低,聽上去如同囈語,時雍回神,明白他是在問自己,想了想道:
“阿拾。”
巴圖皺了皺眉頭,又問他的家事。
時雍半真半假地道:“我父親是順天府的小仵作。”
巴圖手指輕輕縮了縮,聲音有點沉:“你娘呢?”
娘?時雍想到王氏。
她輕輕笑了起來,“我娘是個市井婦人,嘴壞,愛說人閑話,東家長西家短,就沒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吝嗇,小心眼,一毛不拔,會過日子會攢錢。她沒什么本事,但燒的菜很好吃。家里窮,沒什么吃的,她總能變出些花樣。她洗衣服很干凈,一人就兩身換洗衣服,總是整整潔潔,她好面子,不愿意讓人看笑話,她很是崇拜我爹,卻總毒口罵他……”
巴圖眉頭越聽越緊。
大晏民間小家庭的生活是他不曾涉足的領域,聽著有些新鮮,他也就沒有阻止時雍,直到她說完。
“針灸是誰教你的?”
冷不丁又回到了這個話題,時雍有些意外。
當初,孫正業也因為她的行針手法大為驚訝,為了看一眼她針灸,甚至不惜收她為徒。如今巴圖又為此再三詢問,到底是為何故?
“我師父。”
時雍答得很輕松,心里卻滿是疑惑。
“師父。”巴圖嘴里念叨了下,“等孤領兵入京,帶你師父來見。”
時雍不妨他有此一說,震愣好半晌沒回答。
還真是自信呢?盧龍塞還沒打下來呢,就領兵入京了?
————
巴圖對盧龍塞發起的進攻,是在當天晚上開始的,就在時雍從汗帳離開沒有多久,巴圖就親自披甲上陣,領兵前往盧龍。
盧龍照常城門緊閉。
前來臨軍的東廠廠督白馬扶舟甚至上到箭樓,拿了好酒,擺上好菜,叫上優伶,邊聽曲子邊看兀良汗攻城。
白馬扶舟從未上過戰場,但大晏以往的戰事在各種話本和戲曲里被編了無數個版本,趙樽、陳景、陳大牛、元祐、哈薩爾、阿木古郎等人的戰場逸事更是聽得不少。
他早知北狄和兀良汗人的粗獷和悍勇,親眼見巴圖領兵攻城,卻是有些驚訝。
十幾門大炮一字排開,對著盧龍塞大門,巴圖一身重甲、單手提刀居于陣前,身材高大健碩,神情凌厲,一把腰刀似黑鐵鑄成,看著就鋒利沉重,恐怕有好幾十斤的重量,他卻拿在手上如稚子的玩具一般,隨手一劃,地上磚石便飛起火花和殘屑,當真是孔武有力。
號角聲中,巴圖厲喝。
“趙胤小兒,可敢出城與孤一戰?”
白馬扶舟嘴角微微上場,走到垛墻邊,雙手懶洋洋撐著垛口,對城樓下的巴圖道:
“大都督昨兒夜里吃多了酒,醉了,還沒醒呢。此刻怕是叫不醒他。大汗,不如我陪你較量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