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這種東西,她遠不如旁人想象的那樣執著,只因她這個人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趙胤顯然怕她在宋家受委屈,這才會將她的消瘦看著憔悴和落寞。
“如此甚好。別逼自己。”
趙胤看她如此“堅強有韌性”,越是心疼她的不易,輕輕握住她的手,往懷里一帶,便將她摟入懷中,拍拍后背安慰道:“我差人給白馬扶舟捎了消息,若是宋香有半分閃失,拿他是問。”
“大人~”時雍很想說,她真的沒那么在意。
“你跟了我。我必不會讓你受苦。”趙胤拍拍她,嘆一口氣,“你不想回去,便住下來。想回去了,我再送你回去。”
時雍聽著他勻速的心跳,想說的話卡在喉頭,說不出來了。
有時候,再堅強的人內心也有柔弱之處。時雍自忖不是脆弱的人,她曾迎風站上過山巔,也曾排除萬難攀上過懸崖,傲視云云大眾,從未靠過任何男人,雍人園最巔峰的時代,她龐大的商業帝國幾乎可以左右大晏的經濟命脈,后來走到盡頭,一夕間被朝廷封查的封查,抄沒的抄沒,如海嘯狂風中轟然倒塌的萬丈高樓——
她上一世的經歷如光芒耀眼,但后背一直空洞,無人可以擋風遮雨。
這一世,這一時,這一刻,當她投入一個男人懷里,任由那脈脈溫情將她吞噬,她發現感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壞。女子本性如水,若有人可依,誰又愿意拎上長劍去披荊斬棘?
時雍默默閉上眼,將頭鉆在他的懷里。
“大人。”
“嗯?”
“就算前頭是深淵,我也跳了。”
她指的深淵是他,趙胤想的卻顯然不同。
“不會。”趙胤抬手,輕輕揉她的腦袋,望著被風吹得撲撲作響的窗帷,聲音嚴肅而低沉,“縱有深淵在前,我會接住你。”
時雍也不解釋,唇角掀起淡淡的笑,臉頰在他胸膛輕輕磨蹭,細軟著聲音道:
“天寒地凍,又逢臘八,吃過飯,大人準備做點什么?”
她說得嬌軟帶俏,暗含旖旎,趙胤聽完,低下頭,捋了捋她腮邊垂落的發,將她的臉抬起來,一本正經地道:“去慶壽寺,拜訪覺遠。”
時雍差點咬到舌頭。
大人回饋情意的方式太……出乎意外。
“唉。大人真是個大深淵。”
趙胤蹙眉,一臉困惑,“此言何意???”
時雍只是笑,越笑越大,最后笑彎了腰,整張臉都明媚生動起來。
————
慶壽寺位于京師城南,緊臨好幾個寺廟道規,覺遠和尚任主持后比他師父道常禪師更會經營,又將殿舍香房擴建了不少,如今更是顯貴,殿宇氣派、規模宏大,一看就和普通寺廟有極大的差別。
趙胤馬車駛入禪門,一個年約十幾歲的沙彌,就迎了上來行禮。
“大都督,這邊請。”
趙胤躍下馬車,看小沙彌一眼,回頭朝時雍伸出手。
時雍剛準備跳下去,就看到這只手,微微一笑,將掌心搭上去。
“多謝大人!”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朝趙胤吐個舌頭,腦袋擦過他的肩膀,在他腰上撓了一下。
趙胤輕咳,收回手,“佛門重地。”
說罷,負手走在前面,一本正經的樣子。
時雍嘴角上揚,暗笑一聲,慢慢跟了上去。
小沙彌并沒有看到他們的小動作,徑直把二人帶入禪院。
慶壽寺常年都很熱鬧,禪鐘、梵煙、經語……遠遠傳來,顯得后院極是安靜。
“主持就在里面。”小沙彌把趙胤帶到禪院門口,里面就傳來一句“阿彌陀佛”。
一個慈眉善目身著僧衣肩披袈裟的老和尚,手持禪杖迎了出來。
“大都督,別來無恙。”
這是時雍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覺遠法師。
覺遠不如他的師父道常有名望,但寶相端莊,長得極為福態,看上去和藹可親,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賓主互相行禮問好,再寒暄落座,小沙彌奉上茶水,出去了,謝放和朱九一如既往地守在門外。
只有時雍留下,陪在趙胤身邊。
覺遠目光掃過她的臉,微微一笑。
“大都督此次前來,還是為了劣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