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平靜地道:“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魏州靜默,長長的一個人躺在那里,像一具尸體般無聲無息。
可是,他沒有死去,而是在等待許久后,突然又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你猜對了,我并不會完全相信清虛道長的話,也不信他把我當成自己人,就好像…………我不信你會相信我的借口,送我離開京師一般。是。今日我是……特地引你來清虛觀的。你送我出城時,我就知道……你會派人盯梢。”
魏州眼睛渾濁了些,目光似乎沒有了焦距,聲音也更為輕淡,“我跟你多年,聽過你無數次命令……大都督……你說我會猜不到你之所想嗎?”
趙胤看他一眼,沉默。
魏州臉上突然綻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相識多年,我與你還是有……默契的。”
趙胤面有慍怒。
兩人的眼神在空間一觸即分。
有惺惺相惜的兄弟情,但又如何?
還是走到了今日這般不堪的境地。
魏州緩緩地道,說得極為艱澀。
“多年來,清虛以保護我的安全為由,從不向我吐露更多的秘密。我知道他想利用我,自然也不會甘心入套。但是生而為人,又怎會沒有私心?我自然也有天之驕子的抱負,誰愿意甘心做一把刀,一生一世都做刀?”
他聲音尖利了一些,沙啞,無奈。
分明說的是他自己,仿佛又在暗示趙胤。
不能做一把刀,
一把由著人使用的刀!
“這很荒謬。”魏州舔了舔干澀的嘴唇,“為何在你面前,我才能說出心里話?大概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吧。”
趙胤看著他,“我和你,不一樣。”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魏州唇角有鮮血,牽起的笑容便有些可怕、
“是。我們不同,你比我更心甘情愿做人家的刀,做先帝的刀——所以,面對這樣的趙胤,我怎能沒有戒心呢?”
趙胤冷漠地看他一眼,沒有說什么。
魏州又道:“我不能把這些事情告訴你,也不能告訴任何人,懷揣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我游走各方,權衡利弊,想成為最終的漁翁,只可惜,棋差一著,去乾清宮晚了一步……”
趙胤放松膝蓋,身體微微前傾。
“你還在撒謊。”
魏州搖頭,望著他冷漠的眼,無聲一笑,“我就是這么想的,我想坐收漁利,只是沒成。”
趙胤道:“你不想殺我,也不想謀反。你是先帝一手培養的人,你怎會反大晏?除非你當真信了清虛的謊言。而你,分明不信。”
他說得斬釘截鐵。
魏州望著他的眼睛,漸漸感覺到了一絲無助,手指卷了起來。
趙胤冷冷看著他,“你原本可以遠離京師。我說過,離開是你唯一的活路,為什么不走?”
魏州怔了怔,“我若是當真離京……你會……饒了我嗎?”
趙胤沉默許久,慢慢地吐出一個字:“會。”
一陣冷風掠過來,帶著燒盡的紙屑,像黑色的蝴蝶般在空中翻飛起舞,不知是哪一幢屋子的大梁燒塌了,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顫抖。
“你不會。”
魏州喃喃著,似乎為了確定自己沒有做錯選擇一般,滿是希冀地看著趙胤。而趙胤沒有回答,也不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