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拳頭攥了起來,“這不合情理。”
“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苦苦相逼,尋找一個假的真相?就為了勸自己……繼續效忠嗎?”
魏州看著他臉上的憤怒,壓抑卻又掩飾不住,這種情緒,只有說到兩個女人的時候才會有。一個是宋阿拾,一個便是死去的時雍。只有這時,這個平靜得仿佛無欲無求的男人,才會有情緒。
魏州忽然吃力地抬了抬頭,眼眶通紅地望著他。
“你過來,蹲下來,我告訴你……最后一句真話。”
趙胤看了他片刻,慢慢蹲身,盯著他的眼睛。
魏州也看著他,嘴唇一開一合,聲音極其微弱。
“他懷疑你是真,想借機試探你,是真,為了平息眾臣怒意,平衡朝堂局勢,……也是真。我想……有一日,當你功高蓋主,他無法再控制你,那么在太子繼位前鏟除你,也肯定會成真。所以我便……”
魏州說到此處,突然張開嘴,似乎想笑,但是笑聲沒有出來,便淌出一臉眼淚,胸膛起伏了片刻,他終于氣喘吁吁地再次出了聲。
“我便借機推你一把。”
趙胤猛地轉頭,盯住他的眼睛。
魏州喃喃著,已然句不成句,聲不成聲。
“皇帝想試探你,而我,將計就計,將此事告之清虛,他借機策劃宮變,想一舉除去皇帝和太子……我故意晚一步去乾清宮,等你來……我留下太子,只為助你一臂之力……我想看著你問鼎天下,不用再像我一樣,一輩子……只能做刀,做帝王的刀……”
趙胤道:“一派胡言。”
魏州的眼角流下了淚,“我若不這么做……你永遠邁不出這一步。”他緩緩地道:“我以為我,能等到那一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趙胤猛地站起身,繡春刀錚然出鞘,“你以為本座會信你的鬼話?”
“魏州,你會走到今日,全是你咎由自取。”
“你說得對,你確非凡人。被選為十天干統領,不是際遇,而是因為你的親生父親……”
趙胤說話很少這么快,這么急,然而,魏州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怔怔看著天際的飛雪,一個人自言自語般喃喃。
“刀可以無情,我不可以。”
“刀無情,我不。”
“我……不可以。”
魏州似乎笑了一聲,那聲音在風中輕輕一蕩,異常凄涼。
趙胤看了他許久,收起刀,緩緩低頭。
“魏州,我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誰。”
魏州沒有回答。
趙胤拍拍魏州的臉,從輕到重,一下又一下,直到打得他啪啪作響,魏州也沒有再回答。
地上,雪花的顏色變得鮮紅一片。
趙胤盯住魏州,慢慢將覆上他的眼睛。
濕漉漉的水漬濕透了他的掌心,不知是淚水,還是雪水,一片溫熱。
那年相識,也是飛雪的季節,光陰里的他,那時還是一個少年。縱馬御劍,豪情萬丈,笑聲披風破雪,萬里江山仿佛一日踏盡。
晨昏輪轉,恍若經年……
趙胤沉默地看他許久,將那頂笠帽拿過來蓋住他腫脹得不成人形的臉,一字一句地道。
“錦上花,雪中炭。趙胤不會忘,好走。”
起風了。
清虛觀上空,火光越來越烈。
雪花紛紛而落,竟不敵那熊熊烈焰席卷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