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沒有帶時雍進去陪伴陳嵐,而是吩咐了何姑姑同陳嵐自己的侍女晴兒進去看顧她。
“阿拾,走吧。”
聽到寶音淡定的聲音,時雍略略有些遲疑。
她回頭看了一眼,地牢黑漆漆的木門,“姨母,我們不管娘嗎?”
寶音微微側臉瞄她,腳步加快,好一會兒沒有出聲。時雍提了提裙子,緊跟她的步伐,待到邁過跨院,寶音的腳步才緩慢下來。
“你娘,不愿意我們看到她這副模樣。”
冷風拂在她蒼白的面頰上,嚴肅而凝重,若非眼里掩不住的紅血絲,能看出哭過的痕跡,寶音的模樣與平常沒有兩樣。
時雍微微瞇起眼,思索片刻,低低應一聲,“是。”
寶音怔了怔。
她以為阿拾小小年紀,鐵定想不明白個中道理,已然準備好了應付她詢問的話,可是時雍什么都沒有問起,只是輕輕扶住她的胳膊,進入廂房。
“唉。”寶音嘆息一聲,坐下來,看了看她發紅的眼睛,“你也別太悲傷,讓你娘瞧到更是難受。等她把心里這道坎兒過去,也就苦盡甘來了。巴圖再是混蛋,能有一個這么乖巧可愛的閨女,想必你娘也能得幾分欣慰。”
時雍抿了抿嘴,低下頭去,“阿拾明白。”
寶音看她神情懨懨,臉上是若有似無的悲戚,嘆息著擺了擺手。
“你早些回去歇了吧,一會兒你娘回來,我會陪她說說話,先別讓她看到你好了,免得又添傷感。。”
時雍明白她的想法,默默起身,“有勞姨母了。阿拾告退。”
她福身退下,還沒有出門,又被寶音叫住。
“阿拾。”
時雍轉頭。
寶音道:“我有一事問你。”
時雍輕聲道:“姨母請說。”
寶音眉頭蹙起,略略停頓片刻,低低道:“在你心中,愿認巴圖為父嗎?”
時雍狐疑地望著寶音憔悴的面孔,眼皮顫動一下,“不知姨母此言,何意?”
寶音神情有些焦灼,臉皺了皺,似乎煩躁起來:“我就問問。沒事,快回去吧,忘掉今晚看到的,和阿胤好好相處。他是個好男人,想是不會負你。”
時雍抿唇點頭,再三觀察著寶音被傷心灼得通紅的雙眼,“姨母也要保重身子,別太焦心。有些花兒長在爛泥,也能向陽而生。我相信我娘,也一定會跨過這道坎兒,待冬去春來,鮮花盛開,便是大好之時。”
寶音一愣,眼皮輕抬瞄著她,嘴角已噙了感慨,“你這孩子,年歲不大,看得透徹。人生路窄,心胸卻寬,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子。”
從小那樣一個生長環境,在寶音看來,阿拾的人生便是爛泥,她以為時雍說的“長在爛泥,向陽而生”指的是她自己。時雍看她誤會,只是靦腆一笑,也不辯解,淡淡施禮,告退出來。
她心里想著事兒,走得很快,頭卻低著,便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嬌小的身影掩在夜色,看著莫名凄涼。
回廊處,白馬扶舟安靜佇立,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一襲月白錦袍,一雙涼幽幽的眼睛,盯了她片刻,終是繞過去堵住了她的路。
“郡主,你走錯路了。”
時雍住在東跨院,與寶音相距不遠,去的卻是西跨院的方向。
她是目睹了陳嵐的事情,心里躁動不安,想去找趙胤說一會話。
心下本有不悅,再聽白馬扶舟不懷好意的提醒,時雍就覺得這個人在諷刺她,嘲弄她,纖眉瞬間沉下。
“本郡主認得清方向,無須廠督多事。”
白馬扶舟抬抬眉梢,“西跨院都是男子,郡主女兒之身,深夜前往,多有不便。”
時雍斜他一眼,反唇相譏,“東跨院里住的全是女子,廠督卻不用避嫌,當真是不男不女無拘無束,想去哪里都無人說三道四。”
“你——”
白馬扶舟差點氣炸。
他素來雅淡不羈,可這個瘋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他氣得失態。
白馬扶舟深吸一口氣,將欲要出口的怒罵生生咽了回去,勾唇淺淺一笑,盯住時雍俏麗的臉蛋兒,還有那雙即便在暗夜里也散發著黑珍珠般令人心顫光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