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時雍就笑了。
“我從來痛恨這種不以對方意愿為前提的犧牲。兩個人在一起,能白頭到老自然是好,實在倒霉只能走個半道,那么,有人陪著共同赴死,也好過一個人活下來,背負情債終身不得安寧。連呼吸都感覺欠著另一個人的債,何來幸福?”
時雍很少說大道理。
說了,便很像那么回事。
趙胤低頭看她,沉默了許久。
“有人活著,有人故去。活著的人不忘,死去的人便不死。她笑,他喜逐顏開。她樂,他神采風揚。她仰頭望天,他便得見星河燦爛。”
時雍勾勾唇,呼吸漸急,“侯爺此言差矣。世間的情感不會永固。人走茶涼,一旦擺脫相愛的禁錮,誰知身后還有幾多風流?”
趙胤皺眉看著她。
時雍揚眉,“你不在了,我可不敢保證能記你幾年,更不知往后還要找幾個俊俏郎君……”
趙胤的臉側了開去。
“明月清風,白云蒼狗。人間美事,當屬風流。你若能從心而欲,我倒也無怨。”
這是傻么?愿意她活下來,再同別的男人風流?
哼!
時雍不滿地看著他。
“如果我們不能同生共死,那么相愛二字的意義何在?”
這個問題,或許數十年前的先帝和先皇后也曾爭論過。趙胤不知道他們爭執的結果,也回答不出時雍想要的“意義”,他的想法也沒有時雍那么深遠。他要的,無非是她活著。天地之大,她曾說想去看看,他舍不得她把命丟在這黑暗的墓底。
如此而矣。
“石邊試劍,荒原尋草,人隨本心罷了。”
時雍聽著男人不疾不徐的回答,眉梢深深皺了起來。
“侯爺,我聽不懂。”
“你無須懂。”
“我想懂。”
“余生很長,慢慢去懂。”
“不!”時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眼睛散慢地看著他,“我要你細細為我講來。”
熔漿當頭,熱氣熏眼。
時雍在趙胤的懷里,熱得汗流浹背,干渴得快要焦透。
這幽深的墓底沒有一絲風。說是沸水湖,卻連一滴水都無。
空間里仿佛更熱了幾分。
時雍問完,沒有得到趙胤的回復。趙胤甚至沒有什么表情,仍是一如往常地抱著她,走在坑洼不平的沙石土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尋常天梯所在。
時雍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幾乎要冒出煙來。
“趙胤。”
她用手蹭了蹭男人的脖頸。
“你快說話。”
趙胤一言不發,把她的手拉下來,束在腋下,不讓她亂動。
“我難受。很難受。”時雍輕咳了兩聲,感覺到汗意爬滿脊背、額頭、臉頰,浸濕她的衣裳,連同他的一起,整個人仿佛在燃燒。可趙胤與她承受著同樣的灼烤,抱著她行走甚至要承受更多的艱難,他卻沒有半分變色,平靜得不可思議。
“趙胤。我求你了,放開我吧。”時雍把那只手又抽了出來,掐住趙胤的胳膊,掙扎著想要讓他放開自己。
趙胤皺緊眉頭。
一只鞋在她的蹬動掙扎中飛了出去。
趙胤低頭看著女人熱得通紅的小臉,慢慢將她放了下來,撿起那只鞋,穿在她的腳上。
時雍看著他有條不紊的動作,心肝脾胃腎都快擰起一團了。
“趙胤。”她指甲深深掐入男人的肩膀,逼迫他低下頭來直視自己的眼睛。
“如果你尋找天梯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我送上命運未知的開室。那么,我情愿在死前,與你享一夕之歡。”
趙胤為她穿鞋的手,微微一頓。
他似乎沒有想到時雍會生出這么荒唐的想法,目光里有些許詫異。
“我說真的。”
時雍拉住他的胳膊,一臉的嚴肅。
“天下沒有永生不死的人。熔漿點點百媚生,身旁有個英俊郎。此情此景,死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