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倒吸一口涼氣,雙目赤烈。
“然后呢?”
褚道子重重垂下頭。
沉吟片刻,他抬起眼望向不遠處的陳嵐,徐徐說道:“通寧公主當年來額爾古為阿木古郎看診,與我曾有數面之緣,甚至不吝賜教,不給贈我醫書,還傳授了我一些秘傳醫術,我甚為感激……”
深吸一口氣,他拔高些聲音,以便所有人都能聽見。
“一開始,我并不知道阿木爾要除去的這個孩子,是通寧公主的孩子,直到那天我受巴圖之托,前去為孩子看診,無意偷聽到她與人對話,說通寧那個小賤人挑撥他們母子關系,不可讓她的孩子死得太安逸,最好把孩子送去最為卑賤之所,讓他受盡世間苦楚,活得豬狗不如,方能解她心頭大恨……”
寶音拳頭攥了起來。
“畜生!畜生!”
陳嵐淚如雨下,嘴唇止不住的顫抖,卻哭不出聲音。
褚道子道:“得知此事,我渾身發冷。那時,恰逢阿木古郎帶兵攻打格支部落。所以,他們才會這么大膽。我來不及多想,當夜便借由問診之機,將孩子偷抱出來,逃出了額爾古,直奔南晏而來。我前腳一走,后腳就被人發現,阿木古派心腹侍從一路追殺我。我逃至陰山附近,被他們追上,我誤入陰山皇陵,在密道里藏身數日,饑寒疲乏,孩子也餓得嗷嗷直叫……”
一口氣說到這里,他深深吸氣。
“那時,我認為自己活不成了。為免自己死后這一樁真相由此被人掩蓋,我將大王子身上的隨身之物,以及通寧公主的血書一并藏在陰山皇陵。然后,帶著孩子出陵一博。”
“他們果然還在搜尋我的蹤跡,我在狼山附近被他們包圍,寡不敵眾,身中數刀,掉入懸崖。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卻不想孩子殞命,掉崖前,將孩子拋給了他們。我想--就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到底還是活著,只要他活著,老天有眼,總會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四周默然無聲。
這些事,聽上去如同天方夜譚。
褚道子知道未必有人會信,停頓一下,又道:“后來的事情,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我重傷未死。然而,等我傷愈再回額爾古,這才得知阿木爾不慎傷及后腦,人已不太清醒,整日與病榻為伴,而巴圖已經有了一個兒子,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很得阿木古郎喜愛。為此,我再次折返陰山,可是,待我再次想法入陵,卻已找不到當日藏匿大王子身份證物的那個地方。陰山皇陵仿若迷宮,我一個人住了半年之久,仍然不得其門而入。”
“手上沒有證據,這樁事情,就成了懸案。我不敢聲張,改頭換臉再回額爾古,一面暗中尋訪那個孩子的下落,一面假意投靠阿如娜,加入狼頭刺,就是為了便于查探……再后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寶音突然沉聲,“這就是你想方設法帶我們來陰山皇陵的原因?”
褚道子苦笑。
果然,這位長公主冰雪聰明。
她沒有找他算賬,更沒有像阿拾一般直接質問,而是一直默不作聲地暗中觀察他。
褚道子道:“是。本來這樁往事過去已近二十年,我已認命。但這次,我求大都督帶我同行,越是接近通寧公主,越是替她難過……就再次萌生出揭開真相的想法。但我只有一張嘴,我的話能管什么用?唯有一法,就是拿到證據,證明我所言非虛……”
“哈哈哈哈哈!”
烏日蘇突然狂笑。
甚至當眾拍起了巴掌。
“好,好話本。本汗都聽得入迷了。褚道,認識你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除了治病救人,還有編故事的本事?”
他說罷回頭看向眾人。
“你們信了嗎?”
兀良汗眾人面面相覷。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一個主心骨。
褚道子編的故事著實荒唐,單憑一張嘴,要取信于人,也確實太難。
“這老兒莫不是被南晏人蒙蔽了雙眼,信口雌黃?”
“你們還看不出來嗎?他們質疑大汗身世,就是為了攪擾我們,讓我們自亂陣腳。”
“拖延時間,等他們援軍一到,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正是。南晏人就是陰險。”
有人嚷嚷起來。
“大汗,快下令吧!不能再拖下去了。待他們援軍一到,就麻煩了。”
烏日蘇昂首看著對面的人群,目光死死盯住褚道子,也沒有再與寶音扳扯的興趣,突然冷喝出聲。
“眾將士聽令,不分男女老幼,凡有抗拒,一律誅殺--”
最后幾個字,幾乎從他口中咆哮而出。
剎那,喊聲如雷,殺聲四起,兀良汗士兵潮水般涌了過去。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