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謠言四起,老衲亦有耳聞,實在是為難你和大都督了……尤其,此番驅除疫癥,你與大都督如此盡心,著實不該受此非議,奈何,老衲人微言輕,便是想為郡主說話,也是莫不叫人盡信……”
這話覺遠倒不是說謊。
雖然他一直是道常大和尚的堅定擁護者,對師父的批命深信不疑,但覺遠是個心地慈善的人,時雍和趙胤的為人,他都看在眼里,聽人用惡毒的言語辱罵他們,覺遠是受不得的。
山外之事,他管不得,但山中寺內,是絕對不可妄言的,便是有些人蜂擁到慶壽寺,要覺遠主持公道,要他發話“捉妖除魔”,他也總是善言相勸,待人寬和。
只不過,收效甚微罷了。說得多了,還有人說他是個假和尚,受了趙胤的好處,連帶著他都編排上了。
“大師有心了。”時雍誠心謝過,涼涼一笑,“世人皆是如此,好的未必肯信,壞的卻一定會信。就像羊群里的羊,跟風盲從而已,誰又能說得動?”
覺遠唉聲嘆氣,“郡主所言極是。眼下,要扭轉看法實在艱難,老衲以為,快些控制住疫癥發展,讓京師恢復原貌,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時雍笑著朝他看去,反問道:“大師也認為是謠言嗎?這么說,你并不贊同那災星臨世,妖孽重生的說法了?”
“這……”
覺遠眉頭微動,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溫和的眸子突生幾分寒意,躊躇半晌才語意不詳地道:“既是謠言,真假相雜也就是了。”
稍稍停頓,覺遠看她眼睛呤著笑意,皺了皺眉,突地一嘆,手上佛珠不停地轉動,“當日郡主與大都督大婚,老衲也盼二位良緣似錦,婚道坦途,豈料……尚在婚期就生出這等大災,也著實令老衲憂心,是天道之禍。”
他滿臉正色,大抵害怕傷害時雍,語氣極是委婉。
時雍聽完,就笑了起來。
“大師這樣想,那就最好了。”
覺遠一怔。
這叫什么話?
他不解地看著時雍,時雍卻眼下眼簾,慢條斯理地把玩著幾上茶盞,微微一笑。
“大師怎么想,就怎么說。既然解釋無用,你不如就告訴世人,順天府突發大疫正是天道懲罰,霄南鎮觀音顯靈更是上天警示……若不除去我這個妖孽,必將天下大亂,有亡國之憂。”
時雍說得自在而緩慢,覺遠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怔愕當場。
她與趙胤來信,主旨一模一樣,唯有的差別是趙胤說要除去他這個災星,而時雍要除去的是她自己這個妖孽。
這二人到底是商議過的,還是沒有商議?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古怪的要求,給老和尚整不會了。
“郡主此言,老衲實是有些聽不懂。”
時雍一笑。
“致之死地而后生,如此而已。”、
看覺遠怔怔不語,時雍淡淡補充。
“疫情會結束,大晏也亡不了國。當然,想要除去我這個妖孽,也得要點本事。與其年年歲歲讓人詬病,不如趁此機會破除這個要命的魔咒……不然,不論什么時候來個天災**,或是誰家有個頭痛腦熱,都怪到我們頭上,我們背得起那么大的禍么?”
“這……”覺遠臉色變幻不停,“老衲仍是不明白。這樣如何能破除?”
時雍看著他困惑的表情,眉梢一揚,輕輕笑道:“這個大師就不用管了。總之,我有我的辦法。你只須幫我就好。”
對覺遠來說,這個很難理解,但說來其實很簡單--按現代說法,就是反向營銷、反向施壓。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觀音菩薩都出來了,不論解釋什么,都很難取信于人。那不如由覺遠一錘定音,將人們的仇恨值拉到最滿,這樣才能在反轉時,到達極致的效果,才會對冤枉他們給予更多的愧疚和同情,她和趙胤也才能徹底洗脫“災星和妖孽”的污名。
這叫劍走偏峰。
至于如此反轉,時雍心中已有章程。
“大師,你幫我這次,便當是……報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