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直白了,不給人留面子。
時雍沒有說一句話,在趙胤嚴厲而冷冽的目光注視下,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他的一個晚輩,或是學生。
忽然間,房里便多了一種逼人的壓力。
來自趙胤的壓力。
時雍不作聲,仍是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抱著他的胳膊,縮得像個被扒了毛的小鵪鶉,腦袋搭他胸前,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趙胤看她片刻,視線無端柔軟了幾分,手慢慢抬起,落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童兒,觀音菩薩沒有教過你,單有善心是不夠的?”
這聲童兒叫得時雍猝不及防,趙胤的氣息掠過耳朵,熱熱的,暖暖的,聽上去像是批評教育,又有些說不出的龐溺和曖昧。
“兵者,兇器也,止殤、止鬧、止殺、止一切不平事。”
時雍抬起頭,默默地審視這個男人。
“你是對的。”
道理她全都懂,
只是無法做到知行合一罷了。
時雍突然幽幽嘆口氣,低頭把玩著趙胤的袍袖,說得緩慢又無奈:“可這世間,又哪來那么完美的人呢?老天賞了我這么多本事,總得給我留一些缺點不是?否則,讓常人怎么活,侯爺你的能耐,又哪里去發揮?我這是給你留活路呢。也不感謝我!”
趙胤視線一凝。
仿佛被時雍噎住,
許久沒有開口說話。
一張冷峻的面孔,在夜燈里漸漸模糊。
……
夜漸漸深了。
外間的喧囂聲沒過多久,便趨于平靜。
時雍以為,百姓被這么嚴厲要求,定會心生不滿,沒有想到,等她從趙胤房里出去的時候,慶壽寺早已安靜下來,不僅寺外的人,便是連寺中僧侶也比之前更為小心謹慎,面罩戴得規規矩矩,走路無聲無息……
當時雍再去醫棚巡查的時候,那些病患見到她,如老鼠見到貓似的,再不敢提靈藥之事。
以兵止鬧,效果顯著。
按朱九的說法是“沒有靈藥不會馬上死。惹惱了大都督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換了你,如何選擇?”
時雍覺得很有道理,可她捫心自問,自己并不是那種不問青紅皂白的圣母心,那么問題來了,大都督是如何看出來她“善良可欺”的呢?
也不知為何,想到在趙胤心里,她居然是一個“善良到可任由欺負的人”時,時雍竟莫名松快了幾分。
至少,不是女魔頭了,善良就善良吧。
……
……
天明時分,一騎快馬飛奔入京,向光啟帝報信。
在慶壽寺通往京師的官道上,一行車馬在晨起的霞光中徐徐而行,馬蹄聲里,金燦燦的光線斜斜灑下,將黑漆的馬車浸染得富麗堂皇,一條赤紅的云彩如飄帶般浮在天際,天空剝去黑暗,高遠而明亮。
道路兩側,人們燒寒衣祭祖和磕拜觀音菩薩的紙錢和祭品,尚有殘留,風一吹,紙錢如黑蝴蝶一般飛入半空……
時雍瞇眼望著天空美麗的祥云,笑嘆一聲。
“寺中一日,人世百年。我怎么感覺再出山,如同換了人間一般?”
趙胤沒有回答她的話。
睨她片刻,只道:“臨行前,覺遠找你說甚么?”
時雍斜斜看他,唇角微微揚了起來。
“說來,這覺遠大師可能是全寺最清醒的一個人了。果然是做什么的人就不信什么,這老和尚裝神弄鬼糊弄人習慣了,根本就不信觀音顯靈,直接問我,是如何做到的?”
她笑得自在,趙胤眉頭卻蹙了起來。
“你那一套,哪里學來的?”
時雍揚眉:“哪一套?”
趙胤道:“觀音顯靈。”
時雍:“這個嘛,要給學費,我才會告訴你了。”
趙胤輕哼一聲,“本座想知道什么,誰人瞞得住?”
畢竟幫時雍做事的全是他的人。時雍一想,確實是這么回事,便懶洋洋伸了伸腰,把全套把戲都告訴他了。
“化妝、道具,場地選擇,這些都很重要,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人飛起來。我們稱這個叫做吊威亞……”
“威亞?”趙胤皺起眉頭,滿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