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啟二十三年冬,因抗疫藥材的失竊一案,沉寂了許久的京師城又熱鬧起來。覺遠在民間素有賢名,以慈悲見于人,疫癥時慶壽寺更是為了救人掏空家底,一說他會偷藥材,民眾大多是不信的。
案子鬧到皇帝面前,由帝王親審,百姓興味更濃,一大早,宮門外便聚集了不少人。有些是得過覺遠和尚恩惠的人,有些是純粹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個站在路邊翹足觀望,竊竊私語地等待著。
卯時,一行車隊徐徐而來。
錦衣衛和東廠各占一半,中間是幾輛囚車,分別押送著覺遠和尚和慶壽室掌教禪院和他的親信弟子。覺遠身著僧衣,披著那件“觀音菩薩”親賜的錦襕袈裟,端坐囚車,雙手微闔,珈瑣在身仍不失高僧寶相,面色平靜。
“覺遠大師!”
“覺遠大師!”
“大師,我們信你是清白的。”
人群里有人喊叫,也有人喧嘩吵鬧。
大人,小孩紛紛往前擠。
官兵們持刀擋在前面,吆喝著不讓人群靠近。
“退后。退后!”
天寒地凍,這個時辰氣溫極低,天地間白茫茫一層薄薄的霧氣。
趙胤騎馬走在押送的人群最前面,身后是白馬扶舟的車駕。
白馬扶舟傷勢未愈,光啟帝不曾要求他必須上殿,但他愣是服了藥,強大精神讓人扶上馬車,把自己拖了過來。
入城時,錦衣衛和東廠各走一邊,互相間沒有交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雙方已是視同水火,劍拔弩張的地步。
在官兵的驅趕下,人群退到人墻外,而時雍和趙云圳躲在城門里的垛墻根,親眼看著趙胤打馬從中經過,然后灰溜溜地提前進去埋伏。
“阿拾。”
“嗯。”
“阿胤叔不會發現我們吧?”
“不會。”時雍壓了壓趙云圳的帽子,低下頭,縮著脖子,“別往回看。”
趙云圳雙眼亮睜睜的,明顯是小孩子心性,覺得這事好玩,“我明白,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時雍輕笑起來。
兩個人縮頭縮頭,卻沒有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后的小丙頻頻回頭,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很是引人矚目。
趙胤半瞇著眼睛,看著那幾個“宮人”離去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彎。
“大都督,請下馬。”一個內侍走過來,躹身施禮。
宮中不得策馬揚鞭,到了這時不論文臣武將,一律要下馬步行。
趙胤收斂表情,點頭下馬,將韁繩交到朱九的手上。
身邊,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急匆匆跑過來,拿了件潔白的氅裘走到馬車邊上。
“督主,請下馬乘軟輿入宮。”
一頂軟輿就停在車前。
這算是給白馬扶舟這個傷員的特殊待遇。
可是,馬車簾子打開好半晌,也沒有聽到白馬扶舟的動靜。
宋慕漓接過小太監手上的氅裘,鉆入馬車,“督主,屬下背你……”
白馬扶舟低聲,“不必。”
眾目睽睽,這么多人瞧著,讓人背下車,多難看。
宋慕漓面有憂色,但沒有堅持,只是扶住白馬扶舟的胳膊,慢慢扶住他踩到杌凳上。
這個高度下地,對受傷的白馬扶舟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
稍稍用力,傷口就扯得疼痛。
因此,一只腳顫顫歪歪在杌凳上站了許久,他沒有下一步動作。
趙胤手握馬鞭,站在旁邊看他片刻,眉頭一皺,“廠督傷得這么重,何不臥床休養?陛下親審,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馬扶舟面色蒼白,抬頭看著他輕哼。
“怕小人作怪,陛下聽信讒言。”
趙胤面不改色,平靜地道:“廠督慎言。陛下是明君。”
白馬扶舟被他反嗆一句,自覺這話不夠嚴謹,隨即垂下眸子,抬步想要下來,可就這一步,有趙胤在面前,他愣是放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