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獨到的見解,常給趙胤驚喜,而趙胤的胸懷與高瞻遠矚,也常令時雍拜服。于是,在車長史擔驚受怕的目光里,時雍不僅議政論政,還將錦城王干擾得十分徹底——
一月后,在時雍小腹微微隆起,孕吐不止,被暑熱鬧得煩心不已的那幾天,趙胤頒布了數條“錦城王新政”,廢除了原有的一些不利于發展的陳積陋制。輕民役、減賦稅、修學堂,興教育。重視農商,搞活市場……不僅如此,趙胤還將光啟帝撥發的安家費掏了出來,興建水利,供民灌溉,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民間皆贊“我王仁厚”。
錦城府的晴空朗月終是到來。
上有仁政,下必有成。
在趙胤一系列的改革下,錦城府除害興利,治理有序,僅用六年時間就完成了跨越式的蛻變——千里沃土、天府之國,繁富興盛,蓄積饒多,外有險塞,內有強民,錦城府成了天底下最令人向往的盛世桃源。
光啟帝數次下旨褒獎,令各地效仿。
自此,山河內外,一片欣欣向榮。
當然,六年時光能改變的,不僅僅只有這些……
兩千多個日夜,也絕非彈指一揮間就可以概括。
……
時雍在寶相寺“求來的”孩兒,出生在光啟二十五年的正月,比烏嬋家的策兒大了半月,又比陳紅玉家的阿爾布古小了近四個月……
臨川比妹妹先出生兩個時辰,是哥哥。
萇言在肚子里折騰了母親兩個時辰,是調皮的妹妹。
那天,錦城府下了數年難得一見的大雪,積雪壓在錦城王府的屋檐,也一并壓在錦城王的心上。
十余個丫頭,五六個接生婆,在房間里進進去去,盆里換出來的血水,看得趙胤紅了眼睛,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后,連男女大防都顧不得了,將褚道子都拎了進去,這才聽到了嬰兒的第一道哭聲。
沒有人比趙胤更緊張。
道常和覺遠的話,言猶在耳。
阿拾與懿初皇后一樣,悖逆而生,產子會不會有兇險?
沒有人知道,當趙胤聽到時雍的叫喊聲時,有多么后悔在寶相寺說的話。如果要用阿拾的性命去換,他寧愿一生無后。
也沒有人知道,待看到龍鳳胎平安臨世,而時雍也只是產后虛脫,性命無憂的時候,趙胤有多感激道常。他甚至想,如果沒有道常的“改天換命”,“以肉身祭天”,他興許都不能像今日這般如愿……
未知的事,令趙胤惶惶。
趙胤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從未有過半分畏懼。可是,時雍產下麟兒那日,他嘗到了世間最為恐懼的滋味兒。不過,當他將軟軟的孩兒和阿拾一并抱在懷里的時候,又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人間值得,錦城值得,阿拾值得。
他這一生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