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合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清晨被關閉在門外,屋子里仿佛涼寒了幾分。
“王妃。”庚六拱了拱手,上前將那面鏡子遞上去,“這王八蛋負隅頑抗,不肯就范,抓捕途中,鏡子……不小心摔了。”
時雍低頭看著鏡面上的一道裂痕,朝他點點頭,說一聲辛苦,目光又挪到朱宜年的臉上,也同時帶走了其他幾人的注意力。
四周靜悄悄的。
神秘的鏡子、朱宜年和時雍的話,對他們而言,都是疑問。
可是趙胤和時雍不開口,庚二和庚六也不敢吱聲。
氣氛僵直了片刻,時雍慢慢坐直身子,看著朱宜年蒼白的臉,忽而一笑。
“沒有想到少使竟是故人,好久不見。”
朱宜年冷笑,看著她,涼森森地道:“不必客氣。”
時雍瞇起眼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這么大方地承認?我以為你至少會辯解一下,就像先前那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邪君大人,你讓我很是意外啊。”
邪君兩個字入耳,舉座皆驚。
眾人的目光在時雍和朱宜年臉上來回巡視,就連一向沉穩的趙胤,眉頭都微微一皺,眸子幽深了幾分。庚二和庚六更是困惑不解,朱宜年是朱宜年,怎么會變成邪君?
最緊要的是,時雍是如何認出他來的?
這實在太詭異了。
更詭異的是,朱宜年一聽就笑了起來。
“我以為你當真認出我來,原來你知道的仍是那一縷連皮囊都沒有的陰魂……”
他將邪君稱為陰魂,言詞間并無多少敬意,這更是令人費解。
邪君不是他,那誰才是他?
時雍低頭把玩著鏡子,指尖觸在那光潔的鏡面上,摩挲片刻,又拿起來對著自己的臉……
有多久不曾見過如此清晰的容貌了?
恍惚間,還是上上輩子。這個鏡面的光潔和精巧,非時下的工藝可以做到,換言之,它就不像是來自這個時代……可是人會穿越,難道鏡子也會穿越么?還是說,其實已經有人能造出這樣的鏡子來了?
時雍淡淡地看了朱宜年一眼,“我不喜歡打啞謎。”
她凝著朱宜年身上的傷,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什么?”
時雍道:“你為什么會變成朱宜年?你手指上的傷究竟是誰弄的?指節上的傷代表了什么?還有這面鏡子,到底是何來歷?你為什么不惜一死也要奪得它?”
朱宜年呵地一聲,眼眶被涼氣浸透,“你想知道的,我都不會告訴你。”
時雍的臉色冷了下來,“不想死,還是開門見山的好。只要你肯老實交代,我說不定會善心大發,救你一命?否則,邪君大人,今兒個就是你的死期了。”
朱宜年看著她,突然發出一道詭譎的笑。
“你殺不死我。”
這篤定又自信的語調,讓時雍略為動容。
然后就聽到他道:“時雍,我和你一樣,不生不滅、神魂永在。”
不生不滅、神魂永在。
輕忽忽的幾個字,令人震驚。
朱宜年還在笑,那笑容冰涼、刺目,且血腥,如同盛開在地府的彼岸花,幽冷而殘忍。
“一具肉身罷了,死有何懼?你們和那個無知的白馬扶舟一樣,以為能殺死我、驅逐我,卻不知,我永遠在——邪君是我。無為是我。符二是我。白馬扶舟也是我,朱宜年自然也是我。你們以為的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我。”
庚二抽了口氣,膝蓋頂在他肩膀上。
“好好說話,少裝神弄鬼。”
趙胤:“讓他說。”
朱宜年又吐了一口血。
痛感讓他的嘴,有些麻木,聲音模糊了許多。
他不理會庚二和庚六的怒視,只是看著時雍幽涼涼地笑,詭譎莫名:“我早說過,我們才是同一類人。我們才是這個世界更高維度的存在,我們才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說你,何必與這些凡人為伍?相信我,只要你不和我作對,我能給你的比他更多——”
朱宜年藐視一般掃過趙胤,看著時雍冷笑。
“一個來自文明時代的人,擁有上天恩賜的不死之魂,竟被小情小愛所打動,做出如此背棄天道的事情。如此腐朽和惡臭的封建時代,如此陳舊不堪的邪惡秩序,哪一點值得你去拼死維護?你又何苦一定要和我作對?時雍,陪我一起推翻這邪惡的桎梏,一起成就萬古不巧的功業,不好嗎?”
朱宜年雙眼赤紅,仿佛有一團燃燒的火焰。
那種刺人骨頭里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時雍脊背僵硬,頭皮寸寸發麻,“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