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的莫烏市。
各個重建工地都已經停工。
現在危險還沒過去。
議會要求所有居民盡量在晚上待在家里。
非要出門的話,盡量結伴而行,最重要的一點是避開仿生人。
流浪的仿生人已經成了莫烏市的一大安全隱患。
“沒有一個固定的家,就跟這些仿生人一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有時候也會遭到驅逐。”
“為了城市美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專人驅逐街道上的流浪者,我也被驅趕過幾次。”
“不過還好,后來有錢了,可以去租一個小單間,存放繪畫顏料,畫板,以及一些衣服被褥,但其實習慣了之后,我更喜歡那種流浪的生活……”
荊樂自顧自說著。
他與陸文相對坐在一個公園的亭子里。
亭子外面可以看到許多仿生人。
這些仿生人經過暴亂后,不再被自己的雇主信任,被遺棄,隨處漂泊,等待著回收或者是電量耗盡死亡。
僅有少量的雇主愿意再次相信這些仿生人,但也并不是百分百信任。
荊樂繼續說道:“零號作為一個老師,其實也算是盡職盡責,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知道她在故意引導我走上錯誤的道路,讓我比那些普通人更病態,這樣才容易控制,但……我其實也別無選擇。”
“如果那時候不選擇跟著她,我或許早就已經餓死在了街頭,這年頭誰都自顧不暇,街道上流浪的太多了,而且我外表看起來是富人家的孩子,很少能要到錢。”
荊樂自嘲笑了笑。
他的外表確實無可挑剔。
典型的混血兒,皮膚白皙,五官立體,金色頭發,淡藍色眼眸,僅僅是站著不動,都會散發出一種古典的氣質。
那對眼睛里還時常透露出藝術家的憂郁感。
他即使穿著破爛,也很難讓人相信是個真正的流浪兒。
長得太好看也是種煩惱。
流浪在他身上更像是一場作秀。
“我這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莫烏市街頭度過的,有時候也會去她給我建造的那個地下工廠,血腥可以讓我忘記很多東西,忘得越多越好,有時候回憶太清晰,反而會使人痛苦。”
“像我這樣的棋子,在她手里還有很多,或許從一開始遇見,到死亡,都不會擺脫她的控制……”
停止重建的莫烏市夜晚很平靜。
夏季的蟲鳴在草地里響起。
遠處的街燈很明亮。
破敗與繁華交織在一起,有種別樣的美感。
這就是小畫家最喜歡,并且追逐了前半生的美——殘缺。
換個詞語,可以說是不完美。
也可能是某種遺憾。
藏在心里很深的遺憾。
陸文靠坐在長椅上,十指交叉,說道:“我剛剛問了問零號,她說在她的眾多棋子中,你算是很另類的一個,你對藝術有一種執著的追求,你的人格更為獨立,她對你用了很多洗腦的手段,但你始終有自己的判斷。”
“這樣嗎,看來我還算是比較特殊的。”
荊樂轉頭看著亭子外面。
搖曳的樹影,靜謐的湖水,水面上的月光倒影。
這座城市很少看到月亮,厚重的云層讓一年四季都像是雨季,雨水總是不停。
所有夜景倒映在他淡藍色的瞳孔中,化作抽象的藝術。
仿佛寫實畫作被潑上了絢爛的油彩,線條與色彩纏繞著,朦朧氤氳。
“我很小的時候殺過人,那個晚上也是有月亮,我至今還記得那些粘稠的血水在月光下流淌的樣子,也記得我身旁那些小孩畏懼驚恐的臉色。”荊樂說道。
“這個我知道,聽零號說起過。”陸文回應。
“原來她從那時候就開始注意到我了。”
“或許更早。”陸文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一生都是被零號安排了的,從出生被拋棄到現在,她活得足夠長,所以有足夠的時間安排你的一切。”
“當然想過,但想了也無用。”
荊樂笑了笑,笑得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