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他才吃了一驚,按說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水準的。十年沒有動筆,想不到現在這一寫,水平竟然高成這樣。
國家不幸詩家幸。
看來,只有艱辛和苦難成能將一個人的潛力徹底壓榨出來。如果是在從前,我無法想象自己能夠背著一個一百多斤的人蹬蹬蹬跑上二十層樓,也無法想象自己一日一夜能夠寫三萬字。
之所以在碼字之前要看看自己前兩天寫的稿子,這涉及到他自己悟出的一個寫作技巧。和寫短文不同,大長篇你必須整個劇本保持統一的文字風格和統一的氣韻。問題是,幾十萬字你不可能一天寫完,快的需要一個月,慢的甚至要半年。在這么多日日夜夜中,寫作者因為受到自身情緒和狀態的影響,寫出來的東西味道也不一樣。因此,在寫之前,你得將前一天寫的東西大約讀一遍,好讓自己沉浸在故事的氛圍中。
飛快地看完舊稿,劉章并沒有急著打字,而是點了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直抽得心口有些發悶,腦袋里有暈忽忽的感覺。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因為冷而凝固的大腦好象上了油的機器,飛快的運轉起來。
不一會兒,劉章構思好情節,手上舉到空中,重重地敲下去。
這座大型機器制造廠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鼎盛時期有工人和家屬上萬人,如果,偌大的長區最后還剩三四百個退休的老頭老太太。外面靜得可怕,只冬天的風呼呼地拂過樓下那一叢枯黃的荒草,叫人仿佛置身于曠野之中。而劉章則以電腦為武器,以腦力為子彈,獨自一人跋涉在原始的荒原里,勇往直前。
屋中只剩下鍵盤劈啪劈啪是聲響,急如暴風驟雨,一刻不停。
實際上,一旦文字落到文檔上,那些劇中的人物就有了自己的生命,活過來了,在那個虛擬的故事中哭哭笑笑,生活著,愛著恨著。
到這個時候,原作者仿佛已經不受控制了,只機械地將手指敲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鬧鐘響了,到吃午飯的時候。劉章正寫得暢快,自然不管。
很快,鬧鐘再響,天已經黑下去,依舊懶得去管。
直到整個人都因為過度的用腦子再也忍不不住,和衣躺在床上,將被子一裹,就沉沉睡去。
他是被餓醒和凍醒的,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一片白茫茫,也不知道是雪還是霧,整個人都冷得沒有知覺。
忙打開電暖爐,又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下,這才暖和了些。
一看時間,已是夜里一點,推門出去,樓梯間頭頂的預制板上掛著白森森的冰凌,就如同野獸的牙齒。
腦袋有開始隱隱約著痛,這是腦力透支的跡象。劉章眼睛里全是眼屎,一身軟得不成。
真累啊,這么辛苦的工作真是無趣到了極點。
他心中不住感慨,做人,這張人皮真是難披啊!
這個時候有夸張的聲音從走廊那頭的一個房間傳來,大約是怕驚動了鄰居,說話那人竭力壓低聲音:“鐘山,不不不,不要這樣……你還記得嗎,那一年我們才六歲的時候,在廠的子弟校讀書。那天早上我拿著一個花卷……你搶了……我哭得好傷心,你說,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個花卷嗎,還你就是了,小氣鬼……是的,我就是個小氣鬼,我的東西絕對不會給別人,包括你……別走,別走,我求求求,我求求你,我給你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