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爾泰的夸獎,是為了創造一個理想國,是天真地設計一個新世界,并且渴望一種“它種文明”的理想化。
孟德斯鳩的諷刺,是為了借中諷法,論法的精神里的中國制度,也是對教會的一種隱喻。
狄德羅對儒學和佛教的爭端的闡述,也是將佛教和原始自然神的儒家,做了個切割,借佛教諷刺封建迷信。
好的,壞的,都是她。
但無論諷刺還是夸獎,終究還是以一個“迷信的無神論者”為相對歐洲的高等文明的為基礎的。
這個高等文明,他們有著自然神論的觀念、崇拜孝順、公平、道德、認可天賦人權或者壓根不需要認可,尤其重要的是無需在人的問題上,仰仗神啟這種說法人就是人不需要上帝賦予你是人的權利,也就不需要神啟。
這種啟蒙,當然對歐洲是有巨大意義的。
但在大順,與過程上,其實并沒有什么卵用。比如神啟、神賦人之權這些東西,在大順壓根就是驢唇不對馬嘴的玩意兒。
大順認可結論,但不認可推理過程,這是大順此時拔苗助長式的實學風氣的特色比如大順實學派的所有人,都認可萬有引力,并沒有多少“宗教”上的阻礙,因為這很正常,而且絕大多數學實學的也沒看過那冊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而此時萬有引力在葡萄牙依舊是要上宗教審判所的,在法國也是剛被伏爾泰和情婦翻譯成法文,蘋果的故事才開始大規模流傳,這也很正常。
宗教影響的程度不同,所謂啟蒙的側重點,也就不一樣。各有特色而已。
同樣的,讓大順的人,接受從經院哲學,引申出的突破天啟,再到天賦予人之權這樣的推理過程,其實在大順真的是說不明白的。
遠不如造反有理這樣的道理,更容易說清楚。
法國咖啡館里現在在討論的那些東西,能否解決大順這邊頭頂上可以預見的幾個大事
或者說,法國咖啡館里討論的那些事,能否讓大順達到資產階級和小生產者相對封建貴族的力量對比能否讓大順按照2600萬人35億畝耕地的人均資源配置
比如,隨時可能大決口,直接改道北流的黃河,這個能解決嗎
比如,人口不斷滋生,畝產其實比英國農業革命后的畝產高得多,但依舊常年災荒,動輒大饑的問題,這個能解決嗎
比如,能否解決土地兼并的問題
像是牛二這種實學出身的、被劉鈺影響頗多的、典型的大順這邊的啟蒙分子,他們對世界的理解是粗陋的,但卻有一個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模糊概念
即商周、春秋、兩漢、隋唐、宋、明不管是賦稅制度、財產制度、土地所有制、工商業、貨幣上,都是不斷變化的。
他們確信,物質的改變,將會產生一種與新時代適應的,賦稅、財產、土地所有制、貨幣、乃至于朝政、官員選拔的變化。至于會變成什么樣,他們只是模糊地,按照歷史傳統去認為,屆時,自有周漢之別、漢唐之別、唐宋之別、宋明之別。
他們常年被潛移默化地灌輸和影響,內心潛意識里相信,思想、制度是搭建在物質基礎上的。
他們不是歐洲啟蒙派的萊布尼茨樂觀主義者,而更傾向于理性狂熱的進步主義者。
和明末那群思想家們秉持的傳統的民本主義引申,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