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未必是好人。
水滸也流傳這么久了,好漢和好人的區別,大順這邊那是相當拎得清的。
現在劉鈺說要是這群人拿炸彈扔他,也可稱之為好漢,牛二看來倒也確實。按照大順民間的好漢標準,那些在南洋掛在桅桿上風干的絞死的本國百姓的尸體,很有一部分是可以算在好漢的范疇內的。
那些寺廟租地種地的百姓、那些沒攢出來駱駝靠給人牽駱駝干活的人、南苑不能墾耕還要維護皇家南苑的靠海柴弄點油鹽錢的海戶、那些之前投資了小煤礦被大資本大煤礦干破產的窯主在牛二看來,反抗都是合情合理的,問題在于他所認為的進步派,能否擁有足夠的力量,鎮壓他們的反抗。
如果說的再現實一點,那么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們所認為的“進步”,是不是皇權所認可的
大順的皇權很強,強到皇帝的態度,可以決定很多事的走向。
皇帝支持,那就是碾碎那些反對向前走的力量。
皇帝反對,那就是傷民、害民、貧民無業謀生。
然而皇權最怕的東西,恰恰就是一個明確的目標。一旦這個目標明確存在,那么皇權本身就是去了神圣性,唯有那么明確的目標,在那些人的眼中才具有神圣性。
天、神,看不見,摸不著,所以天的神圣性就是皇權的神圣性。
一個具體的目標,或者說點再小一點,一條鐵路、一個工廠,這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那么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對這些實學的新學派而言,本身具有神圣性的時候,所謂的皇權,其實也就是一種強大的慣性而已了。
甚至于,一旦這種進步主義的思潮成為主流,皇權在神圣性上,就只能作為時代進步這個神圣性的附庸而存在了。
這對皇權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所以,皇帝可以做一些事、做一些技術上進步的事;但絕對不會允許,某種進步或者某種公平,具有神圣性。
對皇帝而言,重要的是,這件事,是因為朕讓你們做,所以你們可以做。
而絕對不能是,這件事,因為是對的,所以要去做。
哪怕,到頭來這件事還是做了,而且看上去結果好像區別不大。
故而,現在這種情況,牛二說“以鐵路轉運煤斤有礙貧民生計”這句話本身沒錯,說到底,感嘆的還是皇帝即便知道這句話的確如此,但依舊支持修筑鐵路。然而將來,誰知道會怎么樣呢
商鞅、王安石、張居正的故事就擺在那,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呢
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人的命運,他希望從劉鈺這里,得到一些“這么做是對的、必要的”之類的答案。
比如他說的“這都是必要的代價”。
但劉鈺卻避開了這個問題,給他的答案,卻是這些人的反抗,是合理的。只不過他們弱了點。
如果是這樣,將來有人反對、反撲的時候,難道也要秉持這種你死我活、失敗活該能力不足、力量不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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