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保守,因為劉鈺的這個想法,完全避開了改變黃河可能泛濫去的土地制度、土地私有制是否要改變的方向。并且,顯然是以維系現有一切制度為基礎的遷民計劃。
皇帝相信以劉鈺為首的樞密院那群人,對于外部世界的判斷,那里集中了大順對外部世界最了解的一群人。
而且既然劉鈺說五年之內能夠解決很多問題,皇帝鑒于之前的信任,也相信五年之后,財政收入翻一番頗有可能。
只是劉鈺把問題直接引向了黃河問題,讓皇帝有些詫異。
不提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現在的黃河問題,就是一灘屎,指不定哪天炸了,誰挨得近誰就得黏一身。
廟堂邊緣、江湖深處,喊著解決黃河問題的人,沒有威望也沒有足夠的朝堂高度來做這件事,只能空喊。
廟堂之高,誰敢抗這個事誰又想抗這件事
但皇帝沒有直接去接黃河這個話茬,而是問道“以愛卿之見,此番印度、歐羅巴事,是必勝之戰已經到了需要考慮敗、一切要按照打贏的方向去考慮將來了”
劉鈺深吸一口氣,前所未有地鄭重道“回陛下,臣昔日頑皮,得陛下垂青。彼時軍改時候,臣便說,要做到縱無能之將,而有有制之兵,成不可輕敗之事。”
“再者,臣自編練海軍起,便言南洋、印度諸事。為此事,已然謀劃二十余年。”
“期間下南洋、遷錫蘭、亂荷蘭、變羅剎、盟法國,皆為此事。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后,臣就說,歐羅巴各國的矛盾沒有解決,只是誰都打不動了的休戰,早晚還要打。樞密院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英人有多少艦隊、有多少船、殖民地的情況、民心英人的財政、利息、關稅法國在加勒比和印度問題上的選擇等等這些,樞密院搜羅的材料,汗牛充棟。”
“樞密院只是定戰略,打與不打在陛下。而前線廝殺,在將士。”
“本朝將士用命,訓練有素,以一敵一,六成可勝。但于印度,可能以十敵一,臣實不知怎么失敗。”
“至于參與歐羅巴之戰,只要海軍出動,擾亂其貿易、聯法海戰,拖下去,英國必敗。”
“是以,臣在樞密院,整日不過看書消遣,無所事事。只要陛下圣裁不變,堅定打下去,誰坐在樞密院,結果都一樣。”
“黃河事,既無人肯碰臣,請,卸樞密院之職,以國公之爵,便宜行事,出鎮禹貢之兗州。”
話止于此。
意卻不盡于此。
皇帝饒是滿身的法力詐術,這輩子也見多了朝中爭斗,還是被劉鈺的這番話給弄的不知所措了。
劉鈺這是找找死不想活了瘋了還是還是說絕望到要自殺的地步
一時間,各式各樣的想法,飛快地在皇帝的頭腦中旋轉,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接劉鈺的話茬。
哪怕他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帝,哪怕他也經歷了改革和守舊的二十年爭斗。
顯然他從未想過,會有臣子,真的會把這番話講出來。
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劉鈺請求出鎮兗州,要來擔起來黃河事。
而做這件事,是必死的。
無論是政治上的,還是民心上的,亦或者是任何方向,都是必死的。
或者說,除了皇帝做這件事,其余任何人做這件事,都是在求死。
包括太子。
以往的任何改革,總還是有人得利、有人受損。
哪怕是被罵了數百年的王安石變法,總還算是毀譽參半,還留了一段“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的”的話。
但這件事,只有罵名。
在朝中,幾乎必然是“烹弘羊、天始雨”的情況。
在民間
如果發生了洪災,黃河已經決口了,上千萬百姓被淹、數百萬百姓衣食無著的時候。這時候,皇帝大力賑災、官員全力以赴,皆得千古美名。
而現在,事還未發。
不提河道變革后的各種零碎的、分階層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