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劉鈺行海運,解決了漕運問題,應該是個好事。
但問題在于,數百年間,頻繁的水利工程,都是圍繞著漕運來的,已經基本把原本的灌溉體系給破壞了。
漕運本身帶來的工商業,養活了一定的人口。而且漕米可以穩定米價。
廢掉漕運,是個系統工程,因為“非廢運河,無以治黃”是廢漕運的一個重要理由。
即便不解決黃河可能決口的問題。
只說之前漕運帶來的諸多水利工程的反農業性質,這些數百年積累的坑,不是說廢掉運河就一下子解決了的。
這是一個方面。
另一個方面,廢掉運河,大量的人失業。
本身,運河區就是聞香教、白蓮教、青蓮教這些教派的重要傳播地。各式各樣的變種,層出不窮。
廢運河之后,魯西北、魯西南地區,至少發生了六七次成規模的起義。
戰亂,起義、廝殺,圍剿,這又是一波破壞。
最后,就是一些決定性的、根本性的因素。
山東除卻這幾年發展較好的沿海萊登地區除了控制著對朝鮮的貿易、海軍基地、新學興起外,還有可以通過海路闖關東刨除掉這兩個地區,山東一共也就大約7500萬畝的耕地。
在取消了人頭稅,或者叫把人頭稅夾在土地里只能算是朝三暮四不算取消后,隱匿人口已無必要。
統計之后,山東人口已經破2200萬了。
2200萬人,7500萬畝耕地以20世紀30年代的統計,魯西南、魯西北地區的復種、套種、兩年三熟率,也只有30實際上,山東已經出現了人多地少的大問題了。
此時的生產力水平,就這個樣了。
之前的大規模水利工程,都是圍著運河、漕運、鹽運打轉的。
平準畝產是多少算上復種率,其實頂天說,也就200斤,甚至可能也就170來斤。
人均三畝半地,要是真正達成了均田,刨除掉平均每年6個縣受災的現實,也就是人均600斤糧食。
聽起來,好像還行。
但現實不是均田的,不能真的去算“平均糧食占有量”的,平均不了。
現實也不是沒有災荒的。
現實也不是沒有貪官污吏的。
現實也不是沒有佃戶要交租子的。
現實也不是商人不趁著交稅的時候壓糧食價格的。
后世的人,吃著大量的油脂、雞蛋、奶、肉、感覺一天一斤糧食,夠吃了。
這年月,干活的老百姓,你給他一天兩斤糧食,他也就混個七八分飽。
況且,這些土地是不是全都種糧食呢
有沒有種經濟作物的種棉花的種花生的種棗子的實際上,還是很多的。
沒有土地,就得沖向那些原本不適合作為耕地的地方,而這,又進一步破壞了原本就很脆弱的生態結構,旱澇頻發。
除此之外,經過在山東的一些統計數據,刨除掉青島、威海等這樣的奇葩城市,這些奇葩城市的男女比例達到了180比100,但很正常,證明去做工的多。刨除掉他們后,很多地方的男女比例,也達到了110比100,甚至130比100的情況。
種種以上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促成了很多的問題。
但所有這些問題,都比不上劉鈺現在提出的話外之音。
他要讓黃河走山東
這等于是直接往火藥桶里扔火炭。
黃河對于絕大多數百姓而言,就此時的生產力水平,都意味著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