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時的靜態來看,去過大順游歷過的西拉杰,很難理解到底到底想要孟加拉的什么。
他看不懂的原因,是因為實際上大順想要的,是孟加拉的生產資料。
也就是降水、旱季存在、氣溫、恒河航道等等物質條件下的耕地等生產資料。
現在孟加拉種棉花的并不多。
但是,大順的東北,除了沈陽地區稍微能種點棉花外,大部分地方都要考慮糧食夠不夠吃的問題。
而廣袤的松遼平原,又種不了棉花;西域可以種棉花,可是缺一條大運河或者一條鐵路。
孟加拉現在生產的很多東西,大順自然用不上。
可問題是,基礎的條件在這擺著,不像是黑龍江地區一樣,不得不種大豆。孟加拉是可以種稻米、可以種桑樹,也可以種棉花。
大順要的,或者說,對孟加拉侵略戰爭最感興趣的一群人、受益者,是要把孟加拉拉入到資本主義的生產體系中,并且按照資產階級的意愿,去徹底改造孟加拉。
奔著先餓死加爾各答的數萬紡織工、崩潰孟加拉的手工業、以及讓孟加拉的棉花徹底換種去的。
這當然是其志不小。
哪里是當個印度皇帝、或者收點錢、劃拉點金庫的珠寶所能比的
簡言之,其志不小,肯定是對的。
只不過,對這個“不小的志”到底是什么,西拉杰產生了誤解。
當然這不怪他,而是因為他根本無法理解新時代的真正大勢。連距離資本主義更近的英國、法國,都把新時代堵在了白糖和煙草上,并且為了這個目標圍繞著加勒比大打出手,況于孟加拉的西拉杰
站在一個舊封建天下體系內來看,如果做大順的藩屬國,并且把印度拉入到大順原本的天下朝貢體系之內,這對西拉杰來說,當然可謂是喜不自勝的好事。
只不過,西拉杰在京城看到的多半是假象。
大順現在的很多人,正在試圖瓦解舊的天下,并創造一個新的天下體系。這個新的天下體系,不是靠朝貢、封建、君臣、血緣、聯姻等來維系的,而是靠一個世界市場和世界范圍內的大分工來維系的。
非要給這個體系找一個祖宗,當然可以說是管子的輕重術里的藩屬問題的新時代版本。
大順其實挺多人對這一套東西非常能理解,尤其是伴隨著考據學、樸學的興起之后,儒家那點典籍已經不容易出成果,很多考據學跨到了諸子百家上以便出成果水論文后,就更加容易理解大順所謂的松蘇體系所綁定的日本、朝鮮、南洋、關東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了。
這自然是被歸到霸道里面去的。
可偏偏,西拉杰去大順走了一圈,看到的卻是天下的王道。
對他而言,匡扶危困、保全祭祀、全其宗廟、保守復辟,這可真是純純的王道。
尤其是居然沒有獅子大開口勒索錢財,而是主動幫他建立海關,這簡直不可想象。
那么,想來想去,也只有千金市骨、其志不小。
所謂欲得印度、必先取孟加拉;欲得孟加拉、必先取錫蘭。如今怕是已經走到了拿孟加拉展示大順王道的時候了。
當然,實際上但凡相信王道的,沒有一個出海的。
這不是單純的思想問題,而是就國內來說,還有一大堆的問題沒解決,比如井田均田等儒生界政治正確但卻沒人肯實踐只是放嘴炮的“天下第一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