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不同的農民,傷害的程度是不同的。
廉價布匹的沖擊,對一個擁有60英畝或者說360畝土地的家庭而言,大不了老婆不搓羊毛了,我多賣兩車苞米,就夠全家穿衣裳了。
廉價布匹的沖擊,對一個擁有三四畝地還得租地耕種、糧食不夠吃得摻野菜、地邊種點棉花老婆紡紗年換個衣裳、靠紡紗換更多的棉花再紡紗換點鹽吃的家庭而言,其沖擊和前者多賣兩車苞米就解決的家庭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雖然都叫農民、雖然也都叫小農經濟。
而這兩種不同狀態的農民,對于茶葉、棉布之類的消費能力,也是截然不同的。
東西方交流前農業的極端不發達、高爐鐵技術和牛耕壟作等技術出現的過晚、以及中世紀末期暴虐的黑死病、再加上西班牙的白銀導致的物價革命,使得歐美在東西方農業技術交流和新舊大陸物種交換后,立刻成為了一個巨大的市場,消費能力很強。
很多后世的人,在研究畝產的時候,有意或者無意地,把英畝替換成畝把小夸特重量單位替換成大夸特,得出了諸多奇葩的結論,但這些結論并不是真的,否則英國的農業革命也就沒有了意義。
對歐洲而言,因為農業技術不發達,承載能力有限,故而在技術爆炸后,每個農民所擁有的生產資料不變但生產效率提升,小麥畝產從17世紀早期的54斤再到18世紀的130斤。
對北美而言,廣袤的土地,使得租佃制度幾乎無法存在,自耕農所能耕種的面積幾乎都能達到牛耕鐵器時代的生產力極限。
即便大部分人其實還是農民,其消費能力,也是極其巨大的。
當然漢考克等人不可能這樣理性地區思考,只是感性和對平日生活常識的了解,就知道,大順這次運來的茶葉布匹瓷器等,都可以賣的很好。
只要沒有被開除人籍的家庭一一比如北美此時形容黑人的手,不是用手,而是用“蹄子”。一些擁有家庭奴隸的小自耕農,可能會和家庭奴隸一起吃飯,會被很多人感到惡心,并認為不可思議:很難想象,我們的手和它們的蹄子在一張餐桌上一實際上都有能夠消費茶葉棉布和低端瓷器的能力。
而大順這邊的高端產品,高檔的絲綢瓷器等,當然也不愁銷路。北美畢竟是個殖民地,只要是殖民地,就有對母國的自我貶低潛意識,尤其在文化方面更是如此。華盛頓曾經就專門給朋友寫信,讓他幫忙買一批中國瓷器,一定要和歐洲上流社會的流行款一致,“如果不一樣,那就不用買了”。這些人有錢之后,自然是要往他們所認為的上流社會靠攏的,而歐洲此時上流社會正在掀起中國熱。
至少,在龐貝古城被發掘之前,連建筑園林文化都已經開始向歐洲上流入侵。只是隨著龐貝古城被發掘,新古典主義美學開始追認古羅馬以塑造基督文明。這股以英國邱園、防南京佛塔、瑞典中國宮為高點的東方文化的美學滲透才算終結。
看起來,一切都很美好。
生產。
消費。
市場。
文化。
需求。
還包括宗教問題,大順對羅馬教廷的態度,使得北美的清教徒對大順并不極端反感。異端比異教更可惡嘛。
等等、等等,都很契合。
但偏偏,有個非常討厭的問題,繞不過去。
漢考克等人,都是北美的商人。他們的眼界,這時候還是很低的,他們看不到一些更為宏觀層面的東西。
也就是大順為什么非要選擇瓜分北美,而不是策動北美分離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個非常討厭、繞不過去的問題,叫“貨幣”
貨幣這玩意兒,過于神奇,又充滿矛盾。
北美不是沒有貨幣,但北美的貨幣,不是大順想要的,也或者說大順要了之后卵用沒有的。
北美的貨幣,是貨幣,是等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