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讀過圣賢書。只是不知可曾和耶教有所接觸可有了解”
在大順禁教的風波下,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可實際上回答起來卻不簡單。私塾先生忙道“朝廷禁教,我不曾接觸過。二則圣朝自古用圣人之學,焉用西洋教統”
“不知幾位大人所為何事”
為首的一個官員笑道“先生也不必緊張,只是問問。因為有件事,恐得征召先生,為國效力。”
私塾先生先聽到耶教事,又聽聞征召為國效力等字眼,心道卻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監察信仰搗毀淫祀亦或者是教化當地土著與耶教相爭
如此想著,對面也沒賣關子,為首的那個官員說的也很直接。
“這事兒吧,論起來是正事,但只是手段有些不正。先生想來知道周鄭交質的事。這事有點類似。”
“按道理來說,或言正途,所謂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
“但實際操作起來,總歸和現實是有矛盾的。”
“簡單來說,朝廷要在大山以東,據此數百里之外,設置一衛所。那里正是和法國人交界處,法國傳教士深入森林草原,當地土著多有信奉天主的。”
“所謂交質,便是朝廷要扣押一些人的孩子作為人質。一是附近原住民家庭的子嗣,二是去往那里墾荒的家庭的子嗣。”
“當然,說是作為人質,也不過是叫他們在學堂讀書。既是要讀書,那么不免要各個學問都學。天文地理、算數農工,還有古圣之言。”
“我們實學派的人,先生想來也知道,對先賢之言,不過略知一二。縱有課本,但其中諸多典故、細節興國公之前曾戲言道,固然說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是個無甚大用的事;但若讀辛稼軒詞,知道茴字有四種寫法的,多半比不知道茴字有四種寫法的更容易知道里面的典故。”
“是以,還是需要一些專門教授古圣學問、典故出處的人。專門教授這些人質讀書。”
私塾先生也不是那等頑固學究,聞茴字四法故事,莞爾一笑,便道“這個雖論心的話,確實不是正途,確實有些周鄭交質的小人之舉。但換個想法,總歸是傳播圣人學問,傳播天朝文華,大節不虧,則不拘小節。”
“只不過在下有個疑問。”
為首的官員點點頭道“但說無妨。”
私塾先生略頓了一下,終究道“我聽聞,說此地土著,是殷商后裔此事是真是假”
那官員大笑道“自明以來,士紳多有修家譜事。我聽聞,隨著生員日多,很多生員專門以給別人編家譜為業。想來先生也是知道的。那么,這家譜,似乎每個士紳都是先賢之裔,那先生以為這是真是假”
“百年之后,家譜就是證據。那么那就是真的。”
“說是假的,似乎多半也是假的。”
“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我等讀圣賢書少,但詩經、左傳還是讀過一些的。”
“古人云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
“然大雅又言殷士膚敏,裸將于京常服黼冔,王之藎臣。照著古禮,天子正在這種例外之外。殷商舊裔,是可以穿著原本的民族服飾,去朝拜天子、并且參與祭祀的。”
“是以,真也好、假也罷,如今圣朝正有天子,便說這些人就是殷商后裔,倒也無甚大礙。”
“士紳有家譜,我等有考證的史書。那么是便是,不是也是。待其子嗣成年,接受的都是這等教育,是與不是便無意義了。”
“況且說,就以實際來說,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但總歸還是還算作是真的,以后若有證據那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