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抓了,面上也不好看。既是劉鈺寬大,那就最好。
邁步出了車陣,把頭上的狗皮帽子一摘,霧騰騰的熱氣混在寒風中,露出了面目。
“媽了個巴子的,你們是翰朵里城里誰家的?瞎了眼了?認得我不?趕緊下來,再不下來,可是惹了大事了。”
樹林里。
自覺自己剛才的靈機一動,虛張聲勢、頗有武侯空城之智的杜鋒笑不出來了。
旁邊幾個伙伴也都懵了。
“聽這動靜,看這模樣,怎么像是老舒?”
“錯不了,就是他。”
“他不是去京城了嗎?怎么跑這來了?”
杜鋒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心說壞了。剛才開槍的時候,就感覺不像是商隊,這果然不是商隊。
驕勞布圖也是翰朵里衛城的老人,這些年翰朵里城里征調去西北作戰、從而入選京營的人不少。雖說離開久了,可都是自小常見的,這還認不錯。
都知道驕勞布圖早就有了勛封,肯定不會淪落到去給商隊當護衛的,杜鋒心想這些人真是軍中人物,只怕是有什么秘密勾當。
撥開樹枝看了看,發現車陣中還有一個人,剛才也能看到驕勞布圖和那人說話。按杜鋒所想,驕勞布圖少說也混到五品了,那里面的人官職更應該不低……
下去還是不下去?
不下去的話,自己這邊就五六個人。對面看起來也不慌亂,兩翼也包過來了,又有驕勞布圖這樣的老手。就算能跑,也得脫層皮。
可若下去,自己剛才那番鬼話,騙騙那些沒經過邊疆事的傻子還成,可是萬萬騙不得下面喊話的那位。
正猶豫間,又聽下面喊道:“兔崽子們,再不下來,真有大麻煩了。你們冬日巡邊稽私,此為公事,我等又不曾打著旗號,你們何錯之有?怕什么?”
話到了這個份上,杜鋒和伙伴們商量了一下,紛紛把火槍往地上一扔,一個個從樹上爬了下來。
才一下來,杜鋒幾個人便先到了驕勞布圖身邊,拱手道:“原來是舒大人?”
一邊拱手,一邊悄悄地做了幾個求饒的手勢,意思是讓驕勞布圖說說好話。
驕勞布圖憋著笑,一看也是熟人,也給杜鋒使了個眼色。
示意自己不是正主,正主在后面呢。
幾個兵卒過來,像是提小雞一樣把這五個人抓到了車陣里。
劉鈺看著這幾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問道:“剛才誰喊的話?”
一看這架勢,杜鋒也明白,這些人真有官身。
眼珠一轉,挺身而出故作一副“周亞夫軍細柳”的做派,單膝行了個軍禮。
昂首傲然,強項不垂。
“大人恕罪。剛才喊話的是在下。在下系翰朵里折沖府都尉杜遷之子,冬日封江,多有走私者沿江轉運禁物。府兵邊軍,既要巡邊,又要緝私,此公事也。大人不打旗號、不著衣甲,在下以為定是轉運違禁之物的商販,故而攔截。”
他也不請恕罪,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昂首挺胸,言之鑿鑿。
劉鈺哼笑一聲,心說年輕人啊,你還是圖樣,看你和驕勞布圖都認識,你覺得你們這點勾當驕勞布圖能不告訴我?
邊軍什么鳥樣,你騙騙那些京城勛貴出身的武官還行,可是騙不到我啊。
真要是邊軍都像你說的是的,冬日寒苦依舊尊令巡邊……
真有這等紀律、這等覺悟,西北的事能折騰這么久?早他媽打穿中亞了。
故意晾了這廝一陣,劉鈺才開口道:“小杜,你們平日里劫了商隊,總得銷贓啊。去過羅剎人的城堡嗎?”
保持著軍禮的杜鋒嚇得一哆嗦,心里一轉,大約猜到了這些人要干什么。
再一想,這人居然直接這么問,只怕驕勞布圖早已經交了底兒了,這時候再裝下去已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