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他們乘坐的船有一棵松樹那么高、他們手中的刀有月亮那么亮。
傳說只要每年給這個叫天子的一些海象牙、幾只白兔子、兩條黑貂皮,就可以換回夏日里穿起來像是沒穿一樣的布匹、就可以得到可以煮熟食物的器皿,以及換來那個叫大明的部落對他們的保護。
這個故事流傳了有多久,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哪怕是族里最老的長者,也只是知道他們的父母就是這樣說的,他們的爺爺奶奶也是這樣說的。
每當有人不信的時候,部落里的人就會渡過結冰的大海,帶著那些不信的人去看看山崖上的那兩座石碑。
故事總是故事,三百年前的故事或許并非如此。
更早的時候,他們嫌棄那個叫天子的人。
因為天子強迫他們上貢,也因為天子帶來的東西讓安靜的部落出現了許多私心。
其實,三四百年前,部落里的長老甚至組織過人襲擊過那些收取貢品的士兵、推倒過山崖上的廟宇。
但故事總是說給后人聽的,后人總是選擇想要聽的故事。
等到一群被他們稱作“惡鬼”的大胡子的人來到部落附近后,這些曾經關于天子的不好的故事,都逐漸被部落里的人遺忘了。
人們更喜歡圍在長老的身邊,聽那個“只要每年上貢一些海象牙,大明的天子就會乘船渡海來保護他們”的故事。
從十年前開始,石崖石碑旁獻祭的草籽越來越多,祈求傳說中乘船渡海而來的天子,真的會出現來保護他們。
那些“惡鬼”不但要強迫他們繳納貂皮、象牙,還要強迫他們在夏天收集野草莓、樹莓,曬成干;秋天采集草籽、晾曬魚干;如果貢獻的貂皮不夠,就要被那些“惡鬼”綁到馬尾巴上,在地上來回的拖拽。
有時候,部落的長老也會偶爾講起來當年強制上貢鷹隼、部落組織襲擊收鷹人的故事,部落的年輕人很奇怪:只是這樣而已,為什么要襲擊天子的人呢?
至少那個叫天子的家伙,不會如同“惡鬼”一樣對待他們,那些襲擊天子士兵的祖先,是不是傻子呢?
故事過去了太久,故事里的事終究是故事。
現實并未過去,現實里的,“惡鬼”實在兇殘。
以至于這種三四百年前差點凝聚出早期民族意識的反抗,竟然成了這一代年輕人心里的傻子。
這些惡鬼不止強迫他們繳納獸皮、漿果干,動輒殺人,還給他們的部落帶來的噩夢一般的疾病。
好好的年輕人,臉上會忽然長出許多的痘痘,隨后就是高燒后的死去。他們更加確信,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些大胡子的惡鬼帶來的。
于是在這個秋天,部落里選出了最勇敢的人。
在那些“惡鬼”來收貂皮和漿果的時候,點燃了他們的木屋,為了防止這個惡鬼逃走,最勇敢的小伙子陪在木屋里,伴隨著滾滾的火焰濃煙,死死拉住了那些惡鬼,與他們一同葬身火海。
他們以為,那些惡鬼死了,一切就都好了。
可沒想到,他們打開了地獄的大門,更多的惡鬼從北方涌來。
他們乘坐著駝鹿、獵狗,拉著一種奇怪的長管子,結實的木屋被這樣的長管子一下子就能打的粉碎,足以抵御狂暴黑熊的柵欄在這種長管子的面前如同夏天的冰一樣脆弱。
當初參加舉事的許多部落,被徹底抹去了痕跡,部落里的男人女人乃至于孩子,被這些人釘在了尖銳的木頭上,告訴每個部落反抗的下場。
存活下來的人開始絕望,但部落的長老卻從故事里找出了希望。
聯絡了周圍許多的部落,有的部落從遠處的島上行過結冰的冰面、有的部落從遙遠的北方跨過茫茫的高山,他們聚在了這座石碑下,用最虔誠的語氣,最虔誠的祭品、最虔誠的儀式,祈求那兩塊石碑——祈求長老的故事,不只是故事,不只是傳說。
而是真的會有一個叫天子的人,駕著比紅松還高的船、拿著比月亮還亮的刀,來到這里,取走他們的貢品,然后告訴他們:
從此之后,你們,受天子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