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大順出于禮儀,也不好說什么,總不好說忘恩負義才是對的、不忘舊恩是錯的吧。
二則,明末大亂后,大順反擊遼東前,朝鮮火槍手和大順軍打過仗;反擊遼東后,后金主力覆滅,朝鮮又趁機跳反出兵遼東,搶走了不少人口糧食馬匹,想要趁亂把邊境向北挪一挪,又和大順發生了一些沖突。
大順又被前朝的教訓嚇到了,瘋狂移民遼東,朝鮮也經常越境采人參,和邊境地區的漢民采參者時有矛盾;杜鋒那樣的邊軍府兵,又時常搶劫朝鮮的走私商隊;遼東官員又為了政績,經常誘惑朝鮮貧民逃亡過來增加人口做政績。
是以兩邊鬧得很不愉快。表面上的父慈子孝,實際上各懷心思。
這一次征調的朝鮮火槍手在劉鈺來到西線后,就跟隨松花江水師沿著翰朵里衛城而上,如今正在圍攻索倫汗國舊都。
朝鮮叛亂一起,兩邊都在瘋狂朝大順拋媚眼。
朝鮮王怕大順認定人參湯有毒;叛亂者希望借大順之力搞一場白盔白甲報先王之仇的政變,就算政變成功,也得得到大順的承認才行。
如此一來,左平章軍國事在叛亂之前就做出的征調朝鮮火槍手的決策,就讓大順在朝鮮問題上有了極大的主動權。
奴兒干都司的問題,也和朝鮮息息相關。朝鮮就像一把刀,切斷了大順腹地和奴兒干都司的聯系。
松遼分水嶺的存在,陸路難通;朝鮮的存在,又使得水路難通。如果沒有朝鮮,中原王朝還是很容易控制黑龍江、吉林乃至外東北的。
此時見劉鈺提及東線開埠提到了朝鮮,李淦若有所思,問道:“奴兒干都司與朝鮮何干?”
“臣以為,請陛下開山東一港,與朝鮮通貿易;開綏芬河入海口之海參崴,為一港,亦可對朝鮮貿易。恰逢朝鮮有變,國朝理應加緊對朝鮮的控制。一則國朝缺銅,朝鮮多銅,可以緩解;二則開放貿易,才能深入朝鮮,施加影響,多加控制。”
“再者,自日本國關白作亂后,日本鎖國,至今難通。焉知其不是休養生息?焉知其國沒有另一個豐臣秀吉?一旦日本國作亂,必先征朝鮮而窺中原。開港與朝鮮貿易,逼迫朝鮮允許國朝商人停靠其港口,則可如西線事,知朝鮮根底,又可防備日本國。”
“至于奴兒干都司事,在黑龍江或精奇里江開埠,對羅剎貿易,陸路難行,非走水路不可。山東船運貨到朝鮮,商隊橫穿朝鮮,乘船往海參崴,跳入牡丹江而入松花江,夏日水路、冬日雪橇走冰面,則可與西埠一爭。”
“商人一通,沿途客棧、車店、酒肆、食鋪便多。這些一多,沿途就會聚集成鎮,周邊也會逐漸有人耕種,人口也漸多。”
“一旦山東、河南有災;黃河有患,又可以征調商船,將災民直接運往奴兒干都司抑或遼東。況且,朝鮮國這些年不斷有人北逃,邊境地區漢音漸少而朝鮮話漸多,不可不察,尤其海參崴等地,多有朝鮮逃亡者,若不經營,日后必患。”
“另外邊軍苦寒,可募集其金銀,入股商會……”
前面聽得李淦連連點頭,可聽到最后“邊軍入股商會”一事,李淦立刻否決道:“不可!府兵從商,日久必墮!不以耕戰立身,日后去哪找這樣的府兵輕騎?”
“陛下,縱觀隋唐,豈有百年善戰之府兵?府兵能打八十年,已然驚人。如今復奴兒干都司地,陛下難道真要把松花江沿岸府兵北調?讓他們放棄耕種了幾十年的土地,去苦寒之地耕戰立身?縱然不反,怨氣必盛,又如何肯戰?為國戍邊八十年,最后落得繼續北進、放棄老婆孩子熱炕頭,去更苦寒之地開墾,那以后還憑什么要出力打仗呢?”
這個問題李淦也考慮過,但是打下來的疆土,總得有人去守。
府兵一旦有錢了,按皇帝的想法,就會墮落,就不能打了。
只有靠耕戰為生,才能保持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