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事的既視感太強,一時間“宋遼舊事”之類的對比滿天飛。
新順開國的時候,李過搞復仇主義搞得有點猛,把檀淵之盟都噴成了喪權辱國。
這在當時是一劑猛藥,畢竟他媽的南京都淪陷了、江陰都被屠了,居然還他媽有一堆投降的士大夫,矯枉必過正;只是這記猛藥的后勁兒著實有點大。
六諫議、御史臺本就是專門干這個的,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傳統的真正維護者。如果沒有禮儀制度、沒有四夷朝貢,那就算不上天朝。如今居然要搞兩帝并立、甚至日后還有可能和外服藩屬之外搞外交……
這叫什么?
這叫上國的崩潰,世界重新走入戰國。
天朝上國,從天朝,淪落為新的世界和天下概念下的一個諸侯,要與俄、法、英等國效七雄故事?
這是不能容忍的退步,甚至一步退了兩千年,退到春秋戰國了,感情上實在難以接受。
這不是一鴉之后,還沒有那么痛徹心扉的差距和絕望。
天朝的文化自信,如果只是因為西學有些進步就崩潰,那也不能夠雄立天地四千年,幾度危亡、幾度又起。
況且這事還不是西學先進那么簡單,而是自認朝貢體系的天下觀不行了,反要融入西方威斯特伐利亞那一套。
他們做的,按照此時的意識,一點沒錯——此時的人,敢想象百年后和朝鮮、越南甚至圣馬力諾這樣的巴掌小國名義上主權平等嗎?
皇帝也不好責罰,只能扯了好些天的淡,小朝會爭、大朝會辯。
六諫議們飽讀經書,李淦豈是對手?不說被噴了個狗血淋頭,但也相差不多了。
噴完了李淦噴齊國公,噴完了齊國公噴劉鈺,噴完了劉鈺噴西學乃蠻夷之學: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
朝鮮王繼承的時候,禮政府派個人去冊封就好;前朝故事,日本國作亂朝鮮,也是冊封豐臣秀吉為日本國王;這羅剎國沙皇登基,天朝居然要派出專門使團去慶賀?
今日散了朝,逃離了火星四射的戰場,焦頭爛額之際,太監提醒道:“陛下,劉鈺已先行歸來。按禮,該陳奏事。”
李淦揉著腦袋道:“叫他回家躲……呃,歇息幾天。待齊國公歸來,再論。傳諭吧,就說他沿途奔波,定然疲憊,又有拓土定邊之功,特準先回家休息。”
“諾。”
太監剛要走,又被李淦叫住。
“且慢,將朕前幾日批注的那幾本書,一并給劉鈺送去。再傳朕的話:武德宮上舍之考,方為正途。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欲在其位,必先名正。武德宮內舍夏考即到,先入上舍。上舍三年秋考,正趕得上。”
太監領命,捧著皇帝批注的幾本書,到了外面傳了旨意,連皇帝沒說完的那句“回家躲……呃”都一并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