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檢點巡使沒穿官服,身邊也沒把所有的護衛都帶上,只是帶了幾個皇帝調撥的孩兒軍的軍官,還有饅頭、康不怠等這些自己的親信。
觀看了一陣,又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的村落。
村落里好幾家的門口沒有貼去年過年的對聯,顯然是家里三年內死過人,可能就是死在了松花江畔的攻城戰里。
營學里傳來一陣郎朗的讀書聲,聽起來正在背誦九九乘法表。
場院外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過了外舍營學的年紀,又沒考入中舍營學,正在那聚堆看熱鬧。
兩個孩子在那摔跤,旁邊跟著幾個小女孩叫好,嘰嘰喳喳的。
村社頭上蹲著幾個老頭,正在那看這些年輕人的隊列。
看樣子這些老頭也都五六十歲了,不知道送走了幾十批村社的孩子,又不知道見到多少人活著回來。
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康不怠小聲在劉鈺耳邊道:“公子,看到這些營學了沒有?我查過典籍,老五營良家子的營學,每年就要撥錢五十多萬兩銀子。公子知道為何北派儒學希望將這些辦法推廣出去朝廷一直不能答允了吧?”
劉鈺心里略算了一下這個推廣的驚人數字,笑道:“這就很容易了解了。不過每年的這五十萬兩銀子不算白花,大賺。”
康不怠應道:“公子所言甚是。主要是這還只是營學的錢。人丁多了移民也是優先老五營良家子,良家子又是最容易立功授勛的,不給地每年給錢,這又是一筆錢。營學里的紙張、筆墨、先生;勛功的年賜、賞錢;移民的花費;太宗皇帝遺訓吃不起肉也要吃豆腐,每年從遼東運來的黃豆賞……這一年,單單是這樣的各種支出,就在一百五十萬兩左右。”
“公子還別忘了,良家子只要從軍,就不繳稅、不服勞役。這數百萬畝土地一進一出,又是不少錢。京畿地,一戶永業田四十畝;遼東一戶六十畝;荊襄一戶二十五畝,河套蒙古不算。因著前朝的皇莊、韃虜的圈地、荊襄的血戰,朝廷手里也就只能拿出這么多官田了。”
“戰死的撫恤,雖說不多,但西南、西北這些地方,凡血戰,每個村社都要死幾個的。這些撫恤也要一筆錢。”
“朝廷也就能養這么多了,再多的話,就只能成為前朝軍戶了。太宗皇帝也說,貴精不貴多。”
劉鈺點點頭,十五年的服役期,滿打滿算,朝廷手里的精兵也就四五萬。
一部分填在西北,一部分常年駐守遼東內蒙,還有一部分填在西南,作為像木里吉衛攻城戰一樣的戰斗的王牌使用。
駐扎西京、河套、遼東、蒙古的那些自不必說,便是駐扎在荊襄的后勁營,也是要去西南打仗的。
看上去他們服役的時候一個月也就一二兩銀子,和那些募兵募來的差不了太多。
可實際上之前的投入極大,算起來的時候可不是一二兩銀子一個月這么算,至少得翻兩三倍,算上土地不納稅不服勞役之類,只怕更多。
大順控制著整個中華,卻也只能養得起這點精兵,再多了真就養不起了。
只不過……劉鈺覺得,還是有些浪費。
大順的軍制,明顯走錯了路子,歪到了天際。
這么厚的底子,完全可以變為基層軍官。
大順卻把他們當成精銳戰兵,獨立編組……
把一群稍微訓練訓練就能當士官、尉官級別的單獨編到一起當列兵用,實實在在的暴殄天物。
這時候,不遠處場院里的隊列散了,幾個人走了過來。
看了看劉鈺牽著的馬的高度和肥壯,于是很客氣地問道:“諸位來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