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進了武德宮,入了京城,方知道天高地厚。
當日劉鈺說的那番話,更是讓杜鋒有了無比深刻的認識。
自己的老爹就是個折沖都尉,當真是見過的最大的官兒就是防御使,那還得是去送禮的時候才能落杯茶喝。
沒來武德宮之前,哪一個不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
等進了武德宮,方知道能考入武德宮的哪一個是尋常人?誰還沒有三分本事?
再者來說,進入了武德宮,越沒本事,越深不可測:沒過人的本事就能進武德宮,爹最起碼也得是個伯爵啊。要是一點本事都沒有,開國輔運公爵起步。
新生入校,同窗相聚,難免吹吹自己考試的成績。
然而考的再好吹起逼來,也比不過人家桌上旁人隨口來一句:考試?進武德宮原來還得考試嗎?
逼格的順序是:我考進來了,我考了當地營學第一,我沒考試,我不知道還需要考試,我不想來我爹拿棍子逼著我來的……
當日在北疆,劉鈺說那番話的時候,杜鋒是沒見過大世面,只覺得既是人家這身份說的,還能有假?
到了京城,跟著劉鈺去吃了幾頓飯,認識了幾個人,看到了公侯府前的石獅子,這才明白那句話的分量。
更可怕的是當日劉鈺就那么一說,今日皇帝便下了旨意要開辦靖海宮官學,劉鈺還是官學的督辦,這里面意味著什么,那還不是一想可知?
雖說斷了為文官的可能,但想要當文官,最起碼也得能入上舍,能參加秋考,才能等同于進士出身。
武德宮三舍之內淘汰率也不低,誰能保證自己一定考得上上舍?
況且就算入了上舍,選不成龍禁,那也就是個小官兒。官場上關系沒有,情面沒有,恩師沒有,怎么混?
唯一一個有關系的,還早就和自己說了要自己學航海的事。若是自己不聽,那這關系也就不在了。
一個深山老林里鉆出來的、爹去見個節度使都得大包小包提著的小人物,想著將來自己在官場打拼?
杜鋒心道,我腦子又沒壞,自然知道該選什么。你們不選,也正好省的學的人太多,還要與我爭。劉大人兩三年前說的事,今兒就辦成了,你們以為這是陛下的意思,我卻知道這里面的關竅。
再說了,當日北疆一戰皇帝授勛的時候,也說過“開拓南洋”的大話。雖說想想自己是個小人物,皇帝必不認得,或許早就忘了。
但想著將來有一天立了功,皇帝又來授勛,便問:杜鋒卿家,你是怎么想著去海上的呢?屆時便說:昔日在北疆,得蒙陛下慧眼曾予授勛,當時微臣便說要拓取南洋。說不定到時候陛下一聽,頓覺回憶起來,又覺此人可用,公忠體國,大加獎賞,當時便封了爵,賞了一座大宅子,門口也弄上倆大石獅子……
想到這,杜鋒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腦子里的稱呼自己已經成了“杜鋒卿家”。
同窗見他在那傻樂,奇道:“你笑什么呢?”
杜鋒神色一收,朗聲道:“想到前朝日本國狼子野心,竟侵朝鮮,日后我在靖海宮學成,說不得要去問問他們如何敢不朝貢?又想著人口滋生,土地卻不加增,便想著日后為陛下拓土開疆,移民墾殖。想到國朝社稷永續、四海升平,由心而喜。”
“戚武毅所言,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我所愿,封侯非吾意,四海競漢歌。”
放完了豪言,在同窗們的一陣叫好聲中,杜鋒又悄悄祈禱了一遍天爺爺地奶奶,表示自己剛才只是在吹逼,最好能封伯,若能封侯就更好了。
又想,媽了個巴子的,你們要是都不去考才好呢,都不去的話,將來大洋爭鋒,不用我用誰?
再想想告示上的內容,除了武德宮下舍的新生可以報考,那些落榜的也能報考、或者年在十八歲以下的有勛身的都能報考。杜鋒心中更喜,心道一群手下敗將,這靖海宮考試的第一,那還不是我的?老子這也算是連中二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