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有人反對,可有什么用?
皇帝既然把這封奏折拿出來,那用意也就很明顯了:支持。
今年救災,白云航又是皇帝樹立起的典型,這時候攻訐白云航,那豈不就是打皇帝的臉?
帝曰:能。然而這人卻是個無恥敗類,心懷不軌,那不就是說皇帝眼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想都不用想,執行下去之后,一定會執行的很完美:七天能把救災種植的事推廣全州、能真正把土地清查一遍查出來六十多萬畝的隱沒土地,實行新政還能有什么困難?
多數人都在考慮奏折上的政策本身時,英國公、左平章事張牧之,卻在考慮另一件事。
他在意的不是政策本身,這種想法能想到,并不意外。關鍵是執行。
而說起執行,看著奏折上介紹的之前清查田畝、救災組織等事的過程,張牧之不由想到了幾年前的一件事。
劉鈺帶著武德宮的學子胡鬧,去敲登聞鼓,上了一封書。
書上很多嚇死人、能讓朝堂亂翻天的話,但里面有一條,此時卻蹦入了張牧之的腦海。
“選拔良家子,培養為胥吏,做巡視組。以三五百人為宜,能查田畝、查冤案、查人口……以州縣為目標,半年為一期,空降過去,架空地方官和士紳胥吏,全面清查、全面整改。待清查結束后,再復原官,以新田畝數為準……”
這個政策當初被皇帝用來作為和大臣們討價還價的籌碼,因為沒人知道是否可用,只是聽起來似乎可用。
然而,文登州如今所做的一切,都證明了一件事:這個辦法,的確可用。
清查田畝,不是文登州州牧查的,而是趁著休沐假期,借聘了劉鈺手底下的軍官。
救荒糧種植技術普及,不是文登州府衙辦的,而是借聘了劉鈺手底下的軍官。
這沒什么,因為劉鈺前幾天的奏折說了一件事:新軍的組織方式、參謀制度、練兵統兵和指揮分開。
說這一切,都是在說一件事。如果皇帝想把他調走,那么這支新軍一樣具備戰斗力,這不是劉家軍,只是皇帝的青州兵。
劉鈺也做到了當初的承諾:有制之軍、無能之將,亦不可輕敗。
至少,奏折上是這么說的,只說新兵已經招募,朝廷可派知兵大將,于明年秋季去威海看演武。
自信之外,更像是為這一次文登的事做個鋪墊。即便他干預了地方事務,但并無私心,新軍也是隨時可以把他調走,請皇帝放心。
現在想想……只怕劉鈺當時就已經考慮了這些事,怕文登的事引發皇帝的猜忌,更顯然劉鈺早就知道白云航要上這種變革的折子。
張牧之心想,當初胡鬧的言語,劉鈺這是做出來給眾人看看:真的行。
是給皇帝看的,也是給大臣看的。之前只是說說,現在真正做了,那就可以讓皇帝又多一個籌碼。
政策有很多好政策,而實行下去總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文登的做法提供了一個樣板:一群和當地沒有瓜葛的、隸屬于皇帝的良家子專職吏員,空降地方,沒有阻礙地完成田畝清查等以前難做的事。
而文登,也給出了這么做的好處。一個州,六十萬隱田,每年可以為國庫增加多少收入?
全國這么多州縣,清查的田畝稅收,難道還不夠養一支數百人的直屬皇帝、與地方無瓜葛的吏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