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機會,劉鈺當然不肯錯過。
荷蘭人年年能去一趟江戶,沿途的地理、駐防等情況,摸得一清二楚,還偷了不少日本的地圖。
要不是鄭家在臺灣把荷蘭打了一頓,讓荷蘭對東亞的戰斗力心有余悸,這些年可能就琢磨著“炮艦開國”了。
荷蘭人參江戶的路線,是從長崎到小倉,走馬關,進瀨戶內海,到大阪江戶。這條路線也正是劉鈺急需想要知道的。
所以這一次帶了八個人,都是海軍里的心腹人,也是測繪水平最高的。
帶了寫密信的姜汁蔥汁等,到時候測繪一下海岸、秘密繪制地圖。
長崎那邊檢查的太嚴,要是帶著地圖被發現了,估計以后貿易也沒得做了。
今年德川吉宗剛取消了“上米制”,恢復了參覲交代,結果大的饑荒就來了。整個瀨戶內海地區以及西海道,都遭受了大災,史稱享保大饑。
劉鈺帶的這幾船米,與其說是雪中送炭,不如說是孩子餓死了之后的米湯。
幾船糧食屁用沒有,而且該餓死的也都餓的差不多了,但這個態度卻可以換取對方的貿易信牌。
一船米沒幾個錢,一張貿易信牌那可就是一年幾萬兩銀子。況且現在長崎的米價肯定上了天,這幾船米虧不了。
唯一良心稍微有點不安的,就是這幾船米要是在膠東發放,或許能多救幾千人,如今卻要去“救濟”日本人。
他對帶著的這八個人是信任的,一半是真正的“自己人”,另一半則是無論如何不可能舍棄在大順的地位跑去日本泄密的。
也有意培養這些人的見識,把小冊子的事一說,詢問道:“你們可聽懂了這里面的彎彎繞?”
從起航一直講解到快到五島了,這幾個人都不笨,又有自小學幾何學培養出的形式邏輯思維方式,紛紛點頭道:“聽懂了。”
陳青海問道:“可就算大人說的天花爛墜,這倭國的銀錢不足,終究還是和金銀外流有極大的關系啊。倭人不傻,就算按大人說的,鑄了新幣,可是我看這長崎的貿易,也是難說增加。”
“大人既然一直提防荷蘭人,能不能利用這次機會,擠走荷蘭人?”
其余幾人也都是這個想法,劉鈺搖頭。
“別做夢了。當年倭人天主教徒起事,荷蘭人幫忙鎮壓過,這么大的情面在里面,他們不可能拒絕荷蘭人貿易的。不過坑我倒是可以埋一埋,之前已經寫過一本《荷蘭血腥殖民史》,估計倭人也看到了。只能說,可以爭一爭,但是短時間內想要禁絕對荷貿易,我看懸。”
“對了,好好回憶回憶淮陰侯列傳,尤其是胯下之辱那一段。這一次去,不要那么高傲,等攢夠了錢,再趾高氣昂。”
陳青海咬牙道:“上次我們幾個便說,收歸官營便好。把對倭貿易收歸官營,一年得錢數十萬,艦隊也就建起來了。何必學什么淮陰侯?我看,該看看桑弘羊等人討論的《鹽鐵論》。”
劉鈺見這群人氣咻咻的模樣,心道士氣可用,又不好叫他們憋悶著,便道:“官營麻煩太多。倭人若是不準官營對接貿易,就國朝開放貿易的狀態,管得住走私?此事忍一忍吧,所以叫你們看看淮陰侯列傳嘛。”
“到了倭國之后,記得多看、多記、少說、少問。測繪的時候能記在腦子里就記在腦子里。將來必有大用。我之前想過,弄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旗,派你們乘船抵近繪圖。但后來一想,倭人防備荷蘭人那也是防備,日后咱們若想攻打,也是阻礙。”
眾人稱是,都暗暗記在心里,也知道這一次也算是一場考核。學的最好的幾個人全都跟著出來了,日后最早的實習艦長人選,必定是要看看這一次的表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