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個問題,劉鈺找到了即將返京的父親,希望在朝堂里昏睡多年的父親幫忙看看,詢問一下是否能行。
然而劉盛看都沒看劉鈺草擬的計劃,反問道:“如果陛下沒有興建海軍之心,為什么要讓我鎮撫這里呢?我是你老子,陛下讓我前來,不正是因為有興建之心嗎?”
之前的交流中,劉盛已經知道皇帝敲打劉鈺的事,他也不震驚,反倒覺得這樣敲打一下是好事,證明陛下真的要重用了。
很多事劉鈺沒和父親說,劉盛看的也沒有那么深。
可如果只是問帝王心術、朝堂走向,這個劉盛看的可是遠比劉鈺明白的多。
他一語就道破了這件事的關鍵。
若是皇帝沒有興建海軍的心思,是不可能把劉鈺調到西域的同時,讓他老子來督辦這里的,怕的就是有人胡亂搞。
劉鈺也想過這個問題,皺眉道:“父親,興建海軍要花錢。花錢,陛下的內帑拿不出這么多錢的。”
劉盛一怔,這才接過那張奏疏看了看,看到一年一百二十萬兩軍費的時候,自己也嚇住了。
“這么多?”
掃過數目之后,這才注意到上面建立海軍部的構想。
琢磨了一陣,說道:“國朝體制,其實只要陛下允了,總是可以辦成的。”
“前朝張居正,自己不是說的很清楚嗎?非相也,實攝也。這內閣也好、天佑殿也罷,權不是出自內閣和天佑殿本身,而是出自陛下。張居正很清楚,大明沒有宰相,他能行事,不過是竊取了皇帝的權柄,實則靠的是攝政之權。”
“本朝也是一個樣的。天佑殿是相嗎?陛下大權在握,若是什么事都不管,躲到內宮去煉丹,那么天佑殿可以算相。”
“如今陛下連續親征,本朝自太祖時候,又把武選司從兵政府中剝離、文選司從吏政府剝離升格為文諭院,你覺得天佑殿算是群相嗎?其實所有的事,都在陛下的態度。”
“無非就是自太宗荊襄反擊以來,本朝自比李唐,民間輿論又多因前朝恥辱,故而士人多有壯烈之氣。這一點,在你和羅剎談判后被人辱罵為國賊的時候,便應清楚。”
“可你再想想,若非是這樣,就算天下輿論以長城為界,陛下若是有心北征,便不征了嗎?無非就是擔一個漢武的惡名罷了。”
一年一百二十萬兩,確實不少,可也不是一個完全不能接受的范圍。劉盛把朝中的情況很清晰地分析了一番,最終的結論其實就是一個。
皇帝說行,那就行。
皇帝說不行,那就不行。
廷議扯的再多,最多也就是皇帝挨著罵名。在罵名和海軍之間權衡,只看皇帝選哪一個了。
海軍部沒有侵奪任何已有部門的權柄,而是一個完全新建的部門,這樣阻力其實很小,唯獨的問題就在于這每年的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劉鈺自然也考慮過這個彎彎繞,問道:“那以父親之見,這件事只要陛下許可,其實便可成?”
劉盛笑道:“我不知道你和陛下怎么說的,我也不問。但我知道一件事。海軍雖強,艦船雖利,若無港口,不堪一擊。只要在威海駐一支陸軍,則海軍始終是陛下的。”
“所以不用去考慮高鳥盡良弓藏之事,只要問一問你自己,這海軍將來能給陛下帶來每年百萬兩的收益嗎?這就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