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狄者,畏威而不懷德啊。”
說完自己的心事,朝堂上寂靜無聲。
平準一戰,確實讓許多人驚呼一聲。都知道劉鈺的軍陣師從西洋,槍械也從西洋購置,更是聘用了西洋教官,當時也沒覺得有什么,西洋人,大順又不是沒打過。
偽朝南明就有西洋雇傭兵,但也就那么回事。這才八十多年,難道西洋的陣法軍制就有這么大的改進嗎?
文臣不知兵,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到底在哪,一片寂靜中,兵科的諫議道:“陛下不必心憂。我朝制度遠勝西洋,西洋所強者,不過火器爾。我朝迎頭趕上,仿制火器,便可無憂。”
李淦哼笑一聲道:“仿制?八十年前便仿制了,八十年后你可知西洋火器到了什么模樣?況且,朝中傳教士也不是沒有將西洋火槍進貢來,可是西洋火槍若不配刺刀,并無太大優勢。”
“配上刺刀,陣法融合,便不可同日而語。八十年便如天上地下,你只要仿制,來得及嗎?”
“況且,朕問問你,這燧發槍配刺刀,與之前我朝的軍陣,有何等區別?你可知曉?營隊之間,又間隔幾許?為何要間隔幾許?你知道嗎?”
兵科諫議回道:“臣不知。然臣也不必知。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練兵自有練兵之人,知兵自有知兵之將,陛下要做的便是以禮以仁而治天下。如此,則將士用命,工匠亦會研究出新的火器,而不需要朝臣都知道新的火器什么模樣。”
“如今西域收復,正該修德。陛下所憂慮之事,臣以為不足為慮。可讓知兵者練兵,亦可下令仿制火器,此皆分內之事。陛下為此憂慮,臣以為實無必要。”
“臣所憂者,是天朝改革火器、變更陣法,以為天下無敵,而至效仿漢武,征伐四邊。”
“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如今準部已平,蒙古已附,奴兒干都司已收,還請陛下以蒼生為念,休養生息,勿再起刀兵。平準一事,朝中本有反對,準部若能朝貢,以哈密為界,互不相擾,亦未必不可。”
“如今便是收復了西域,又有何用呢?軍費耗費數百萬不提,日后駐軍、移民,皆耗費錢財。”
“數年前山東大災,若有這些錢財,賑濟災民,豈非仁政乎?”
“臣非是非議收復西域之大功,實是希望陛下以仁、禮而治天下。如今天下輿情,皆好自大自夸,動輒拓土開邊之言,實非天下之福。陛下不可不察。”
“是故,臣以為,平準一戰,已然證明新軍可戰。陛下可裁天下之兵,只留少許即可。如此可省百萬軍餉,蠲免各省錢糧,亦是美談。”
李淦點點頭,知此人也是個忠貞之臣,勉勵道:“卿言亦有道理。然平準之事,卻有些迂腐之見。不過西域已定,此事也無需再提。至于說裁天下之兵,此事亦可做的,只是需要編練新軍方可。若不然,舊兵既裁、新軍未成,則萬一天下有警,則誤大事。”
兵科諫議又奏道:“臣以為,劉鈺既善練兵,又有平準之威。此時西域雖復,實則未定,必以一能文能武之人,鎮守西域,劉鈺最為合適。此番平準,劉鈺當為頭功,其功足以封侯,又攜大勝之威,使之鎮守練兵,則西域便不糜爛,國家亦可省下錢糧。”
他說完,也有不少人紛紛進言,表示附議。
也有人道:“劉鈺既和羅剎人打過交道,又知測繪等實學學問,陛下理應讓其鎮守,主持勘界等事。他有以少勝多力克大小策凌敦多布之威名,他若鎮守,西域無人敢叛。”
無論怎么看,劉鈺都應該是鎮守西域的最佳人選。
這是公正之言,卻也暗藏著一些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