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拿出蓋著天佑殿章的一封信展開,上面也沒說什么內容,只說劉鈺可以告訴趙百泉可以告訴的,以便讓趙百泉清楚這一次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眼見也要到了琉球,想著這個人既是選出來的,應該不至于那么迂腐,劉鈺考慮了一下,試探著問道:“趙大人,朝秦而暮楚,小邦之罪歟?”
趙百泉聞言,立刻正色端莊,沖著西北方向拱了拱手道:“鷹娑伯此言大謬啊。秦雖強,不過諸侯;楚雖闊,亦不敢稱王。諸侯相爭,小邦欲保其宗廟,左右搖擺,自無罪。”
“然如今圣朝一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來秦楚之喻?琉球明貢天朝,暗通倭國,此大罪也。”
這是原則性問題,趙百泉久在禮政府,這等事萬萬不敢瞎比喻。
可他也不是那等迂腐之輩,雖然在原則問題上必須要糾正劉鈺的話,心里實際上已經明白了朝廷的意思。
本來以為這一次讓劉鈺做正使去琉球,是準備學一學前明永樂朝執番邦之君入京請罪的。
可劉鈺這么一說,他就明白了,這事兒可能不能把話說的太絕,朝廷對琉球雖有不滿,但也并不認為罪無可恕。
拋開政治正確,朝秦暮楚,小邦無罪。那有罪的是誰?
顯然既非秦、也非楚,而是周天子無能。當然這話不能這么說,放到這種場合,趙百泉明白朝廷這是準備做個有能力保護藩屬的天子了。
“鷹娑伯,這琉球國自來朝貢,國王都需天朝冊封。雖不及朝鮮依親王禮制,卻也是個郡王。既為本朝郡王,他暗與倭人通款曲,這還是要訓斥的。”
“朝中有人說,倭人在琉球設有在番奉行,監視其國。鷹娑伯如何看待?”
這件事是皇帝故意在朝堂引爆的,是真是假,現在說不準,所以才要派劉鈺做正使去問,以求證據確鑿。
劉鈺笑瞇瞇地問道:“你覺得應該如何看待?”
趙百泉心道你們武將自是喜歡打仗的,打仗有軍功,升得快,本朝又可以出將入相,誰知道你會怎么辦?
“呃……莫不是要效班定遠鄯善事?”
劉鈺呵呵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心道班定遠?
琉球還效個屁的班定遠啊,琉球國的“丞相”都是薩摩藩委任的,連每次冊封迎接天使的法司都是薩摩藩的人在那演戲,這哪是斬殺幾個“匈奴”使者的事?
他也沒說破,怕這事把趙百泉笑道,遂反問道:“你以為如何?”
趙百泉可以用其余的典故,卻故意用班超在鄯善殺匈奴使者的例子,源于他知道當日在朝堂上的那場爭論,劉鈺被人攻訐為禍國,也借古諷今地噴了一番張騫和班超。
現在劉鈺笑的有些瘆人,趙百泉不由嘆了口氣道:“鷹娑伯,有句話我還是要說的。昔年宋時新舊黨爭,多以史論評價。新黨觀史書人物,有一個看法;舊黨觀史書人物,又有另一個看法。”
劉鈺心想沒錯,這可以算是史觀不同。歷史終究是為現實服務的,怎么評價歷史人物,在于現實需要怎么評價。
這時候趙百泉說道新舊黨爭,劉鈺不由道:“依趙大人看來,當日朝堂上說班固誤國、張騫禍首,只是黨爭之言?”